08 飛蛾之夜(第4/4頁)

雖然雪茄早已熄滅,他為了強調這番話的尾音,仍然將瘦骨嶙峋的手腕一翻,把雪茄使勁戳進煙灰缸。他的目光再次瞟向H.M.,機敏而睿智地眨了眨眼。波拉德始終都記得他那一刻的模樣:稀疏的白發略顯淩亂,淡淡的微笑,懸在煙灰缸上方的手腕仿佛正要下一步棋。涼亭外微風拂過,朵朵白花搖曳,猶如陣陣泡沫將他們簇擁其中。

“沒有其他問題了,亨利?”

“沒有了。你想說的都已經說了,”H.M.邊說邊抖擻精神,“好吧,現在我們也該告辭了。今晚我有千頭萬緒要坐下來好好梳理一番。”

“你的好奇心滿足了嗎?”

“我的好奇心?你知道沒這回事,”H.M.毫不客氣地反駁道,“我看你心裏現在就是這麽想的。我很佩服你那禮貌而保守的態度,更佩服你滴水不漏的回答,完全沒點出誰更有可能偷走手槍,或者誰有可能在貝維克公寓四號犯下罪行—”

“那不算禮貌,而是謹慎。”

“我知道。通常這兩個詞是一個意思。可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看,為什麽你談論一件家具的時候也這麽謹小慎微?”

“你說什麽?”

H.M.眯起眼瞅瞅自己的鼻子:“我有個朋友姓馬斯特斯。根本不可能發生卻又的的確確發生了的事情最最令他煩心,正如今天的謀殺。表面上看,兇手從那間閣樓小屋憑空消失是全案中最令人困惑的謎團。但你對此毫不在乎,甚至連一丁點興趣都沒有,一次都沒提起。你對那間密室也漠不關心。我告訴過你工人們把一套家具搬了過去—一把桃心木椅子,一張桃心木桌子,一塊質地優良的地毯,一張沙發。可你並未大聲質疑:‘其他東西我不清楚,但工人們根本沒搬過那張沙發。’

“因為沙發的確不是工人們搬去的,傑姆。這一結論並不難得出,每個人都注意到了。那是一件看上去十分邋遢的老舊家具,我一掌拍下時,濺起了一團灰塵。所以那是別人留在房子裏的,很可能就是前任房客搬家時留下的。於是我在想……”

“為何我從未提及?但是,老兄!”德溫特啼笑皆非地抗議道,“我當然從未提及。我沒想到這有什麽重要性可言。沒錯,那是我們的沙發,也是我們留下的。呃—它一直是珍妮特的心頭大愛。我敢說那張沙發給她帶來了東方式奢華的享受。即便在它年事已高的時候,我們也沒把它掃地出門,而是請到閣樓上安歇。”

“好吧,看來這東西還挺有特殊的魅力。弗蘭西絲·蓋爾或許也對它頗為關注,甚至到了目不轉睛的地步,居然連那些茶杯都沒留意。所以我才有此疑問,僅此而已。哦,我們就不再打擾了。睡個好覺。”

德溫特起身送他們到涼亭門口。

“謝謝,不久再見,先生們。這麽說是因為我能肯定,警方很快又會找上我。我能肯定,他們很想了解今天下午我在幹什麽。”他突然變得異常嚴肅,“請相信,我真心感激你們的到來。不能再說了。很遺憾,我們本該來支煙、來杯酒,平心靜氣地探討謀殺的藝術,而不是在飛蛾成群的涼亭裏草草收場。然而,至少這也教你注意到一件事。”

H.M.轉過身來。

“你會注意到,”德溫特陰沉地一笑,“沒有一只飛蛾在我身上逗留。晚安,先生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