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青瓷壺(第4/5頁)

“茶杯留下了,而它們原本棲身的那個長兩英尺、高一英尺的木盒卻不知所終。當家父向達特利動手時,達特利正站在壁爐旁。達特利企圖逃跑時碰巧將盛放七巧壺的紙盒與包裝紙踢進了爐火中。家父無暇搶救,因為騰不出手。事已至此,你想想,該死,他要怎樣才能帶走七巧壺,而不被路上的旁人察覺?看看那個壺!本身的高度就超過一英尺,猶如教堂尖塔的壺嘴四面散射,憑空又增加了十英寸。那亮藍色的光澤只要被人瞥見一眼,便再難忘卻,無論攜帶它的是什麽人,就都萬事皆休了。他無法將其藏於外套底下,甚至無法用紙將其包住,你大可自己試試看。但又必須將整個壺帶走,因為他還不知道揭開壺蓋的秘法,自白書還藏在壺中。

“倘若你能想象出,與被人目擊到攜帶一個近兩英尺高的怪物在倫敦穿街過巷相比,還有什麽境遇更為不堪的話……他只有一條路可走。他可以將七巧壺放在裝茶杯的盒子裏—一個平平常常毫不起眼的木盒,即便讓十幾個人看過也難起疑心。可這樣一來他不得不留下茶杯。顯然二者不能兼顧。兩種選擇都很危險,但我想他還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的想象力小小賣弄了一番,微微揶揄了一番,稍稍玩了點小花樣,令你們從此暈頭轉向。你知道他幹了什麽。他拆下茶杯的包裝,將它們在桌上擺成一圈,仿佛具有某種象征意義,然後一走了之。他將該死的證據轉換為對自己有利的一條線索。他的暴露同時又是一種遮掩。他一手創造了‘十茶杯’之謎。”

索亞粗重的呼吸漸趨緩和。他在壁爐前來回轉身,黑色的便袍如同僧侶的袈裟在飄揚。然後他又回首面對眾人,神色冷漠而疲倦。

“德溫特說對了,先生們。據我所知,從來就沒有什麽‘十茶杯’團夥。是英國人對謎團的鐘愛催生了‘十茶杯’。請原諒今天我不得不向各位施放重重煙幕彈。我所描述的那段茶葉的歷史確有其事。而且那些意大利琺瑯茶杯也的確是目前所發現的歐洲第一批茶杯。其他就都是廢話。可我不得不保住自己和家父的顏面,至少得努力一試。現在就悉聽尊便吧,我言盡於此。”

一時間,馬斯特斯總督察如同被催眠了一般,仿佛從潛意識深處自然而然地復制了H.M.的經典表情。

“去***,”馬斯特斯反身望著坐在椅子裏沉默良久、雙眼閉合的H.M.,“我剛剛想起發案之初你問過我的幾個問題……喂!豈有此理!這老東西睡著了!”

“見鬼,我可沒睡著,”H.M.睜開一只眼,“我在運籌帷幄。這是我運籌帷幄的方式。”

“—你問過我的幾個問題,”馬斯特斯沒完沒了,“亨利爵士,莫非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所有真相?”

“嗯……‘知道’這個詞的含義太寬泛了。是的,我有了一種可能的解答。證據早已全部呈現在我們眼前。”

“那你為什麽沒告訴我?想必你從來就不打算為我排疑解惑吧?”

“告訴你?哦,沒問題。但我想那並非明智之舉,孩子。你猜不出原因?我一直很好奇本案中會有多少人挺身而出賭咒發誓說確實存在‘十茶杯’團夥。你始終沿著正確的路線行進,正確得與我的計劃背道而馳,因為你堅定不移、全心全意地拒絕相信任何此類團夥的存在。所以,任何人提起那個團夥時,你一概嗤之以鼻,對方自然就閉口不言了。他會發現我們了解得更多;而有一件事你永遠不該告訴罪犯,孩子—你永遠不該告訴他你了解得更多……現在你是在想萬斯·基廷嗎?”

“對,我在想萬斯·基廷。”

H.M.撓撓下頜。

“那麽你將發現,馬斯特斯,”他滿懷歉意地說,“到頭來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什麽局面。達特利一案已真相大白。隱秘團夥‘十茶杯’的騙局也已破滅,雖然—該死,我可不樂意它就這麽告吹了,由著它繼續嚇唬人多有趣啊。於是我們又回到這一點:達特利一案的重現,純粹是某個天縱奇才的兇手故布疑陣,目的是以同樣的方式殺死基廷,並將警方的注意力引向一個可怕的秘密團夥,從而忽略了真正近在咫尺的動機。我們總傾向於將基廷的謀殺案視作鏈條中的一環,所以兇手才如此布置他的舞台,有意盡可能多地再現達特利一案的種種特征。他找不到其他有孔雀圖案的茶杯了,因為那些茶杯是獨一無二的,所以他盡其所能弄來一塊繡有相似圖案的米蘭桌布。你是不是開始發現其他問題了?也正因如此,他才像玩撒紙追逐遊戲一樣,慷慨地四處散播種種線索。他略施小計,便將嫌疑平攤到涉案的所有人員身上,由此我們便有可能認為這些人都與那邪惡的‘茶杯黨’糾纏不清。這個惡魔披上了每個人的外衣。我們幾乎就被愚弄了,馬斯特斯。但我相信,殺死萬斯·基廷的只有一個人。在我從前調查謀殺案的經歷中,還從未有哪個兇手能令我這樣興致勃勃。他就是我們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