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智者千慮(第2/7頁)

“我始終一葉障目,直到—哎,先生們,直到那一刻。有件事令我如夢方醒,恍然頓悟。我詢問過巴特利特基廷和加德納星期一晚上的舉動,而巴特利特不知何故,故意撒了個不折不扣的彌天大謊。

“這我就不明白了,因為,請注意,我根本沒懷疑加德納甚或巴特利特。星期二晚上殺人遊戲的計劃,基廷在與加德納排練時如何一激動之下射了一發空包彈,這些聽起來都十分合情合理。我們並非出於懷疑,而是為了進一步澄清細節,又詢問了巴特利特那一發空包彈的情況。現在請讀一讀他當時的證詞。”

在H.M.冷眼注視下,波拉德翻開筆記本。

問(提問者為馬斯特斯):—總之,你是說基廷先生的手臂碰到了燈座,然後手槍走火,射出空包彈,擊碎了你端著的托盤上的玻璃杯?

答:是的。就在我那只手上方不到一英寸的地方。所以我一失手把托盤摔到桌上了。

問:當時基廷先生離你有多遠?

答:差不多和現在你我之間的距離一樣—六七英尺?

馬斯特斯皺起眉頭:“沒錯,可是……這有什麽不對勁嗎?”他問道,“空包彈裏還是有填充物的,其力道也很是嚇人,足夠擊碎托盤裏的玻璃杯了。”

H.M.面露狡黠而欣喜之色。

“哦,當然,孩子。當然,這還不是全部。麻煩就在這兒。馬斯特斯,你可曾紆尊降貴去觀賞過業余劇團的演出?我不知道。但我告訴你,對於在小舞台上演出的一群業余演員(有時對大舞台上的職業演員也一樣)而言,最最危險的道具莫過於裝了空包彈的手槍。如果他們興奮過了頭,就會弄得天下大亂。職業演員在台上表演開槍的情景時,必須遵循一條痛苦的準則:槍口要麽對準地面,要麽只能對著無人的方向。為什麽?因為槍膛裏並非只有一發空包彈,還有大量粗顆粒火藥。我所見過的最嚇人的一幕,發生在一個熱愛和平的英國社團中:當時我的一個侄兒與同夥們排演一部罪案劇,哇!這惡棍興奮過度,居然將槍口直接對準女主角。她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轉身,而那蠢貨扣動了扳機。她穿的是一件低胸晚禮服;請注意,她與他之間的距離超過十英尺,但火藥來勢迅猛,依然灼傷了她的後背。可憐的姑娘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

“那麽,根據巴特利特本人的供述,基廷開槍時,他僅僅站在距離基廷六七英尺的地方。實際上,巴特利特說那一槍把他手裏的酒杯擊碎了。馬斯特斯,他撒謊。如果他的手離中彈的酒杯那麽近,事後肯定得用紗布包紮。但你也注意到了,那雙白皙的大手毫發無傷……

“問題來了,去***,他為什麽撒謊?這個謊言意味著什麽?於是我開始尋思星期一晚上那場普普通通的排練是否暗藏玄機。那麽,關於這場排練,我們究竟掌握了多少?有幾條事實無可置疑,因為目擊證人太多了。我們知道他們千真萬確在排練準備用於星期二殺人遊戲中的花招(來自巴特利特的證詞,並得到了侍者霍金斯、加德納的佐證;菲利普·基廷雖錯誤理解了當時的場景,但也從側面印證了這一點)。我們知道萬斯·基廷和加德納其實沒發生任何爭執(僅有侍者一人的直接證詞,而萬斯·基廷本人第二天與德溫特和弗蘭西絲·蓋爾的對話可以佐證)。我們還知道有人開了一槍,這一點所有人都提到了。

“但我們所掌握的也僅有這些。多少人親眼目睹了事情經過,親眼看見開那一槍的過程呢?菲利普·基廷承認他沒看見。(對了,我記得加德納問菲利普的第一個問題就很莫名其妙:你看見什麽了?)侍者也沒看見,因為他是在槍響之後才從餐廳那扇門探頭進來的。他們都聽到了,但能親眼目睹的人,就只有萬斯·基廷(已死)、巴特利特(在空包彈的問題上撒了謊),以及加德納(蓄謀並設計了這個謊言的人)。但是,總該有人開了槍才對,於是我們馬上發現……哦,我們發現,從這時起,萬斯·基廷的行動變得難以捉摸。

“他都做了什麽?第二天他離開公寓了嗎?沒有,他半步也沒踏出家門。唯一見到他的人(巴特利特除外)就是德溫特。這很奇怪,各位—然而當德溫特看到他時,基廷頭上圍著一條濕毛巾。這也很奇怪—然而當天晚些時候,基廷決定不去參加他萬分期待的殺人遊戲了。這就更奇怪—然而第二天當他總算出門趕赴‘十茶杯’之約時,卻戴了一頂比自己腦袋尺寸大了許多的帽子,罩住耳朵,遮蔽了整個後腦勺。”

H.M.又露出同樣的狡黠喜色,望著眾人。

“你是指—”馬斯特斯說。

“那頂帽子,孩子,”H.M.重重點了點頭,“此案始於那頂帽子,也終於那頂帽子。本來那應該是我的第一條線索;本來那最最平常簡明的疑點就該令我們猝然警醒。為什麽像萬斯·基廷這樣一個虛榮心膨脹、狂妄自大、百般挑剔的家夥,會戴一頂尺寸過大的可笑帽子出門呢?這不合情理。就算他有向人借東西的習慣,那也不至於特意挑中一件全世界都沒人會借的—一頂極不合體的帽子。那麽,假設兩個年輕人同住一屋,互借東西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他們是朋友,可能會用對方的剃須刀和牙膏,會換襯衫穿,還會不打招呼就占用對方的領帶。但你能想象有誰會戴一頂耷拉到耳朵的帽子招搖過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