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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關心讓我高興,但沒等她說完,我就開始搖頭:“的確是不想回憶的事情,但我想自己對此作個了結。請他進來吧。”

她用一種觀察患者精神狀態的眼神看著我,理解了似的點點頭,消失在門外。

幾分鐘後,敲門聲響起。

“請進。”

隨著一聲略帶沙啞的“打擾了”,門開了。進來的男人三十五六歲光景,健壯得像職業棒球手,臉色略黑,輪廓粗獷,他迅速環顧了一下病房,像看什麽家具似的把視線停在我身上。

“我是搜查一科的倉田。”他遞過名片。

我接過來,一眼先看到名片一角用圓珠筆寫的小字,記著今天的日期,大概是出於萬一名片被壞人盜用,能查出去向的考慮。警察的工作就是懷疑。

“你看上去很好,臉色也不錯。”他人來熟地說。

“托大家的福。”我把椅子讓給他,自己坐到床上。他客氣了一句便坐下了。

“還以為你躺在床上呢,原來不是。”他看了一眼窗邊的鐵桌,上面攤著素描本。

“我不是因為內臟有病或腿骨折之類才住院的。”

“可不。”他點點頭,一臉神秘,“但真是一場大難呀。”

“像做了一場夢。”我說,“當然,是噩夢。”

“負責這兒的女士——橘小姐,是吧?她告訴我,關於那件事,你基本記不起來了。”

“聽說案犯死了,詳情並不清楚,前幾天他們才允許我看看報紙。”

“真是遭了不少罪。”他瞥了一眼我的額頭。繃帶取掉了,傷痕還沒消失。

“警察當然知道我做了什麽手術,對吧?”

聽我這麽問,他表情復雜。“只有跟調查有關的人知道,上頭還禁止我們外傳。”

我不得不苦笑,大概極少有人能對如此有趣的話題閉口不談。

“嗯,聽說你的記憶沒問題,你還記得那件事嗎?”

“我完整地記得遭槍擊前的事。”

“那就夠了。能盡量詳細說說嗎?”他蹺著腿,取出紙筆。

我把在醫院醒來之後沒回想過幾次的那個場景,盡可能準確地說給他聽,尤其謹慎地敘述了從小女孩想越窗而逃到案犯發覺開槍的過程。

聽完,他臉上混雜著滿足和吃驚的表情。

“和其他人的證詞大體一致,不,應該說你的敘述最明確。真不簡單,頭部中彈,做了那麽大的手術。”

“謝謝。”

“該道謝的是我。這下我可以完成報告了。聽說你可能恢復意識,我一直空著這一段呢。”

他邊說邊把筆記本放進西服內袋。

“我能問點問題嗎?”

“你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那人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襲擊地產中介公司?”

警官兩手交叉,看著天花板,鼓起嘴唇。

“那人叫京極瞬介,”他用手指在空中比畫著這四個字,“走向犯罪的經過說來話長,簡單說就是報仇。”

“報仇,向誰?”

“一個是他父親,男一個是社會。”

“他父親……和那家公司有什麽關系?”

“老板番場哲夫是他父親,但他沒入戶籍。番場承認和京極的母親有過關系,但否認他是自己的兒子,至今沒有提供過任何經濟援助。京極的母親去年因感冒致死,像是從那時開始,他決心報仇。”

“感冒致死?”我以為自已聽錯了。

“好像是心臟衰竭,京極幾次求番場出手術費,都沒被當回事。”

我覺得後背一陣發麻。我頭部遭槍擊還活著,世上卻有人因感冒而死。

“據說,母親死後,那家夥經常出現在番場周圍,我猜也許是在伺機報仇。之後,他大概探聽到那家公司裏存放著大額現金,就想到了搶劫。”

“他母親不是已經死了嗎?事己至此,搶了錢也……”

“所以是報仇。”倉田警官嘴角一歪,眯起一只眼睛,“他是在報復泄憤。但對於關鍵人物番場來說,就算被搶走了兩億元也不會多麽心疼,他每年逃的稅比這多得多。”

我覺得胸口像長了異物般一陣發緊。

“真是悲慘的故事。”

“是悲慘。”他說,“世上莫名其妙走黴運的人多的是,都是一邊為命運生氣,一邊化悲痛為力量地活著。那家夥,京極,是只喪家犬。

對了,聽說你也是父母雙亡?”

“我還在上學時,父母就都去世了。”

警官點點頭:“但你仍在堂堂正正做人,這次還拼了命去救孩子。我想這跟環境之類的沒關系。同你這樣的人相比,京極是沒用的垃圾,死了更好。”

“聽說他確實死了。”

“在商場樓頂……”

“樓頂?”我不禁提高聲音。

“打中你之後,京極搶了錢逃出房產公司,在被槍聲引來的人群中揮舞著手槍殺開一條路,然後上了車,但馬上就被整個街上的包圍網圍住。之後就能想象了吧?網越縮越小,逼得他走投無路。”大概是為警察的機動能力感到自豪,他變得目光炯炯,“他半路扔下車,跑進丸菱百貨商場。目擊者很多,馬上就通報了狙擊隊。京極脅迫電梯工直接上了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