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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烈感覺到危機。近來我充分察覺自己有越軌的行為,終於,頂峰式症狀露出了苗頭。難以相信自己會做那樣的事,但那正是事實。現在手上還留有當時的感覺。

昨天深夜,我像往常一樣寫完日記,在看書。那是本在書店看到的宗教書,我抱著一絲希望買了回來,希望能找到一點啟發,讓自己走出眼下的狀態。有人喜歡書中“視心為空”這句話,若真能做到,我就不用害怕京極的影子了。

正讀得起勁,一陣狗叫聲從後面一個院子裏傳來。自從我搬到這兒,那家就沒安靜過。

那是條膽小的狗,只要有人經過門前就叫。它像是笨極了,除了家人,誰都記不住,並且一旦開始就叫個不停,直到看不見對方。

我聽說有人去投訴過,那家主婦回敬道“不叫的狗看不了門”。當時我就想,狗這麽蠢,是像主人。

看看時間,已經過了淩晨一點。狗還在叫個不停,難道那家人就不覺得吵,他們象院子不大,看起來是普通房子,隔音效果不會太好。

我沒法集中精神往下讀了,書的內容本來就得靜下心來才能理解。我粗暴地放下書站起來,打開壁櫥,從工具箱裏拿出扳手和鋸子走了出去——最近好長時間沒用,它們都生銹了。後來我想破腦袋也弄不明白,當時為什麽會一下子操起那兩樣家夥。

悶熱的無氣最近已持續很久。大多數房間已經熄了燈,空調室外機在響。

我站在那戶人象外面。有個停車位上沒有停車,放狗窩和小孩玩的秋千。

狗被長鏈子拴著,鏈子的長度能讓它在整個停車位跑動。我一靠近,它叫得更響了。我聽見公寓的某個房間關上了窗。

要說是看門狗,這狗挺小,是條黑色的雜種狗,正吐著長舌頭叫個不停。我覺得可笑,這家人不可能聽不見這麽大動靜,大概總是這樣,習慣了。這可起不了一點看門的作用。

我打開柵欄,狗開始狂吠,沒準真是瘋了。脖子被拴住了,它用兩條後腿支著身體站著,對我充滿敵意。

我右手拿著扳子,看看四周。正是深夜,大家對這條狗已經絕望了,看樣子不會被人看見。

我揚起扳手,一下擊中它的額頭。它立刻倒下,四腿痙攣,叫聲馬上小了。我想到往日裏它的可恨,不能就此罷手,就又給了它一下。

今天早上路過那家一看,一片嘩然。看熱鬧的聚了一群還沒什麽,居然把警察也招來了。

“真幹得出來啊。”

“就是呀。”

兩個主婦模樣的鄰居在一旁議論著。

“聽說不是小偷幹的,一定是有人被狗叫惹惱了才幹的。”

“哦?”另一個主婦壓低了聲音,“那狗是夠吵的。”

“就是。弄成這樣讓人惡心,可想到以後夜裏不會再那麽吵了,還真是松了口氣。”

“有線索嗎?”

“說是誰也沒看見。以前好像有人投訴過狗太吵,那人是不是可疑?”

“話又說回來,也太殘忍了。屍體被扔在後面空地上,不知道是誰發現的,幸好不是我。”

“就是呀,要是看到狗腦袋在那兒滾著,還不得暈過去。”

聽到這兒,我離開了,朝車站走去。

母天,上班的間歇,我好幾回看著自己的手,被油汙染紅的手時而看起來像染上了血——但這不可能,昨晚回到房間後,我已經用肥皂洗幹凈了。也許已經沒什麽奇怪的了,那麽多血沾在手上我居然毫不謊張,還沒忘記從容不迫地洗掉沾在門把手上的血。

我自問為什麽要做得那麽絕?我不光用扳手砸死了那條狗,把屍體拉到空地後,還用鋸子割下了它的頭。想到它傲慢的主人看到這腦袋時的反應,我興奮得渾身一顫。

成瀨純一無論如何幹不了這事。別說割下狗頭,連殺狗也做不到,不管怎麽想,那都不是正常人幹的事。

我的意識中並沒有反省昨晚行動的意思。從道理上我明白那是異常行為,卻無法把它放在自己身上去評價。這意味著今後我也有可能去幹同樣的事。

若只是發生在狗身上也就罷了,這是我的心裏話。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那些沒有生存價值的人,幹脆殺掉好了。

在員工食堂吃午飯時,我得知殺狗這事比想象的鬧得更大,居然上了電視新聞節目。大概是割下狗頭這一殘忍的情節有新聞賣點。

“警察認為是對狗叫的報復,或者是異常者所為,具體情況正在調查……”

播音員的話沉入我心底。異常者——如果我被抓住,無疑會被貼上這個標簽。

我頓時沒了食欲。回到車間,我在傳送帶和機器的包圍中找了把椅子坐下,打開剛開始看的宗教書,等著上班鈴響。這時女事務員走了過來:“成瀨,電話,是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