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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一打開門,就看見了理沙子的鞋。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吃三明治邊聽藍調搖滾。茶幾上放著兩瓶罐裝啤酒。

“你回來了。”她沒有抑揚頓挫地說。

哲朗脫下大衣,一屁股坐進空著的沙發,將手伸向她的香煙。

“你要抽煙?真稀奇耶。”

哲朗不理她,銜起香煙點火。深深吸了一口,肺腔瞬間變熱。

“那個拿出來。”

“哪個?”

“那個啊,叫做《金童日月》吧。金童劇團的小冊子。”

“我不是說過我不知道了嗎?”理沙子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電視和音響的喇叭各自發出不同的聲音。

哲朗操作兩個遙控器,關掉了電視和音響。

“你不用瞞我,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麽?”

“《男人的世界》那件事……”

哲朗感覺到理沙子屏住呼吸。她盯著他的眼睛,吐出憋住的氣,緩緩地眨了一下眼。

“是嗎?”

“你是看了那個,才突然決定不去嵯峨那裏的嗎?”

“嗯,沒錯。”

“為什麽?”

“因為,”她垂下視線。“我害怕更近一步接近真相。”

“這樣啊。”哲朗也從她身上別開視線。

理沙子起身離開客廳,似乎是進了寢室。不久,她回到客廳,手上拿著那本小冊子。她將小冊子放在哲朗面前。

他拿起小冊子,翻開《男人的世界》那一頁,從頭再讀一遍。

“嚇到了?”她問哲朗。

“算是吧。你看了這個之後,馬上就明白了嗎?”

“當然嘍,畢竟這是在寫我自己的事。”

哲朗擡起頭,和理沙子四目相交。她細長的手指指著小冊子說:“故事中無法進入男人的世界的可憐女人就是我。”她繼續說道:“而那個傲慢的前棒球選手就是你。”

理沙子的聲音中,帶有令哲朗心頭一涼的語氣。但是在此同時,她的聲音中也隱含著自身的焦躁與悲傷。

“你知道了嗎?”他問道。

“好久以前就知道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的那天到來,我決定在那之前假裝不知情。”

“原來是這樣啊。”

哲朗用雙手撥起頭發,輕輕按住右眼瞼。眼前的世界頓時蒙上一片濃霧,一切事物的輪廓變得模糊,相互重疊,形影渙散。就連身旁的妻子,都成了朦朧的影像,分辨不出眼睛和鼻子。

“你的左眼視力……大概多少?”理沙子問哲朗。“不到0.1吧?”

“不知道有沒有0.01。”

“那麽糟……”

哲朗將手挪開右眼,眼前的世界逐漸恢復清晰。

“幸好右眼的視力維持在1.2.拜它所賜,我才能正常生活。”

“你這樣看東西不會不方便嗎?”

“一開始很不方便。可是,馬上就習慣了。”

理沙子搖了搖頭。“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正確時間點,不過我猜得到大約時期。我想你在大三之前,傳球都沒有問題。”

不愧是球隊經理,哲朗佩服她的觀察入微。

“升上大四後不久。因為一點小事,左眼的視力從1.5掉到了0.1.在那之後,視力就不停地下降。”

“因為什麽小事?”

理沙子問道,但是哲朗沒有回答。他抽了一口便短的香煙,吐出煙後將香煙在煙灰缸中撚熄。

“果然是因為那起意外?”

“不準說,”哲朗搖了搖頭。“我不想提起那件事。”

她籲了一口氣。“因為友情?”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不想憎恨任何人。”

“你這豈不是借由不憎恨別人,自我滿足、獲得優越感嗎?”

“你這種說法真討人厭耶。”

“我認為你應該說出來。”

“我不那麽認為。”哲朗銜起第二根香煙。

事情發生在一個雨天,在體育館裏——

為何那天偏偏要做出那麽孩子氣的事呢?如果老實做重量訓練就好了,但是哲朗參加了迷你比賽。如果戴了頭盔,應該就能防止意外發生。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你在醫院裏昏迷的期間,我嚇得魂都飛了。”

聽到她這句話,哲朗想起了美月曾說:“理沙子在醫院的候診室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她流淚。”

“聽到你平安恢復意識,我打從心裏松了一口氣。”理沙子盯著哲朗說。“但是即使恢復意識,你還是失去了寶貴的視力。”

“我一開始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認為馬上就恢復元,才會瞞著大家沒說。”

醫生要他如果有什麽異狀馬上到醫院報到。當時,哲朗就已經察覺到左眼的異狀,但是說不出口。事實上,他除了顧慮到球友們的心情,更令他害怕的是失去王牌四分衛的寶座。他想用自己的右臂,參加最後一場大學聯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