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謀殺

“嘗嘗,嘗嘗,咱們縣的庫魚遠近聞名,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吃啊!”皮亨通用筷子撕下一塊魚肉放到馬海偉面前的小碟裏,隨著升騰的熱氣,魚皮上的孜然、辣椒伴隨著魚肉的香氣一起躥進鼻孔,饞得馬海偉的口水差點流下來。

此時此刻,他們正坐在大堤上的一家小飯館外面用餐,折疊桌、小木椅、鄉村土菜和烤庫魚,腳下縈繞著爛漫的野草,眺望遠處,便見漁陽水庫一片蒼茫,仿佛將彼岸的世界淹沒在無邊無際的惆悵裏。

“老馬,咱們走一個?”皮亨通端著盛滿啤酒的玻璃杯說。

馬海偉笑著舉杯和他一碰,一飲而盡。

“楚兄,您也賞光喝一杯?”皮亨通說。楚天瑛端起酒杯,他注意到皮亨通用杯沿磕了一下自己酒杯的中腰。

“老皮,一晃三年不見啦,你個貨咋還跟著趙大那王八蛋混呢?”馬海偉夾了塊魚塞進嘴裏,邊吃邊問。

皮亨通苦笑道:“混碗飯吃唄,現在不少記者,其實就是個托兒,不然靠我那點死工資,都不夠給娃娃學校的老師上供的。”

“這年頭,男人靠托,女人靠脫,沒啥害臊的,只要別沾上人命就行。”馬海偉三句不離正題,“三年過去了,你給我撂個明白話,當初那場塌方是不是趙大人為制造的?”

皮亨通看了一眼楚天瑛,說:“誰知道呢,都過去了,團結一致向前看嘛。有吃,有喝,管那些陳年爛谷子做什麽呢,除了鬧心,沒用。”

“老皮,我死看不上你這個尿性!”馬海偉指著他的鼻子說,“當年你就這熊色的樣子,什麽得饒人處且饒人,什麽高擡貴手,屁話跟我放了一籮筐!不說那些髙雅的詞兒,最起碼的,那些被弄死的奴工,跟你我一樣,也兩只眼睛一張嘴,也有來這兒吃庫魚的權利,憑啥死了連個姓名都沒留下,誰活著也不是為了給別人當地基的!”

皮亨通指了指大池塘的方向說:“老馬,你也知道,咱們縣三年前修的這水庫,豆腐渣工程,每年夏天一漲水就沒過大堤,所以,窯廠出事不久就給淹了,什麽都沒了,水退了,就剩下幾個水塘。趙大經常在那裏釣魚,漸漸地還蓋了幾間簡易房,圈起地來改叫個‘大池塘’整天鈞魚……這是啥?這就是現實!你跟趙大較個啥勁啊——楚兄,你說對不對?”

楚天瑛心裏有數,幽幽一笑,不說話。

馬海偉氣兒不順,說嘴又說不過皮亨通,幹脆拿起一瓶啤酒來對瓶兒吹,解開襯衫,讓清風吹撩著悶熱的胸口問道:“對了,那葛友是於啥的?”

“退伍的特種兵,被趙大請來當保鏢的,據說身手和槍法都特別棒。”皮亨通說,“這兩年,趙大的膽子變小了,過去那人,見廟門都敢踹兩腳,現在燒香拜佛比誰都勤,對人防得可小心了。除了葛友和李樹三,其他人想見他都要先經過這倆人,否則根本沒有可能。”

“那個李樹三,我有點印象,是不是臉上的骨頭都格棱著,半邊臉被柏油燒黑了?”馬海偉問,“當初我調查塌方事件時,見過一面,他不愛說話,老藏著掖著什麽似的,給人感覺一肚子的鬼。”

“對,就是他。李樹三不是本地人,塌方事件前不久才來到窯廠,和趙大一起擱夥計的。”皮亨通說。

“現在他做什麽呢?”

“啊?你沒見過他嗎?”皮亨通很驚訝,“他就是你們住的那個旅店的老板啊,就是他把你們來到漁陽縣的消息告訴趙大的。”

馬海偉和楚天瑛吃了一驚,從入住旅店到現在,前台接待他們的始終是一個小姑娘,並沒有見到任何半邊臉燒黑的人。

看來,這個李樹三一直躲在暗處觀察著每一個客人,竟然認出了三年未曾謀面的馬海偉。

不過,這倒讓馬海偉有些困惑:“趙大的生意做得這麽大,和他一起擱夥計的李樹三才開了那麽個小旅店——他倆沒有因為分贓不均的事兒鬧翻過嗎?”

皮亨通喝了一口啤酒,搖了搖頭說:“沒有,他倆的關系好得很,縣裏人人都知道,李樹三是趙大的狗頭軍師哩。”

“那麽,你又是趙大的什麽人呢?”一直沉默不語的楚天瑛忽然問。

馬海偉驚訝地看著口風驟然一轉的楚天瑛,然而楚天瑛蹺著二郎腿,微笑著望著皮亨通,淺淺地啜了一口啤酒。

皮亨通慢慢地站了起來,雙手耷拉在腰間,呆呆地看著楚天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