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瓣水仙花 以牙還牙(第2/12頁)

聖誕前後,是深圳一年當中最冷的日子。這裏沒有北方的鵝毛大雪,只有連續幾個月的陰雲冷雨,但那整日整夜的陰雨不讓人有一天的緩息,屋子裏比外面還陰冷,待在冰窖一樣的屋子裏,只覺得骨頭裏都向外滲著寒氣。

一個周五的早上,我像往常一樣頂著雨去上班,雖然穿了厚實的冬衣,還是免不了一路上凍得直哆嗦。終於到了辦公樓,我打了卡後走進辦公區,只見我的桌子上已經橫七豎八地擺了厚厚一摞案卷,看得我心頭一堵。

我把傘折了兩下扔到桌子底下,坐下來把案卷推到一邊,搓了搓凍僵的兩手把電腦打開,照例登陸了公司的OA系統。OA系統裏沒什麽郵件,接著我又登陸了公司的理賠系統,結果一打開就見到一大片紅色的字,那都是些待處理的賠案,一夜之間報上來的。看來我今天肯定是閑不著了。

我嘆了口氣翻開桌子上那堆厚厚的案卷快速看起來。都是些處理了一半的賠案,我從裏面抽出幾個比較緊急的,琢磨著擬幾封函,給被保險人傳過去。

一封函剛寫了沒幾行,突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謝飛,有你的傳真。”

我轉頭一看,是同事小胡,他正站在另一張桌子上的傳真機旁,手裏拿了兩張傳真紙,沖我抖著。

“哦,謝謝。”我趕忙繞過去接了過來。

那是一份事故經過的文字說明和兩張傳真照片。事故經過說明比較短,正文下面寫的是公司名稱和今天的日期,上面蓋了一個不太清楚的公章。

我逐字看過去:

“2005年12月9日下午3點左右,我廠員工劉文軍在廠房正常作業時,不慎被機器的導電板擊到。現已住院治療,但至今一直昏迷不醒,即所謂的‘植物人’。因我廠已向貴公司投保雇主責任險,因此望貴公司能盡快處理,積極理賠。來電來函請與朱先生聯系:13798345***。深圳市新希望模具廠。2005年12月16日。”

我的心隨之一沉——麻煩了,植物人,如果真要賠了,不知要賠出多少錢去。

我一邊想著,一邊又翻到第二頁紙,那上面有兩張照片,但很不清楚,黑漆漆的油墨糊成一團,什麽都看不出來。我皺皺眉頭,坐回到辦公桌前,抄起電話,順著那個手機號碼撥了過去,沒幾秒鐘,電話接了起來。

當我道明了身份後,對方那位“朱先生”立刻顯得很焦急,告訴我說,他就是新希望模具廠的廠長,然後就問我案子能不能賠。我不置可否地告訴他還不好說,然後告訴他我要下午過去看一下現場,讓他準備好相關資料,就放下了電話。

我走到部門經理崔經理的座位前,把那兩張傳真紙放在他的面前,輕聲說:“崔經理,這個案子比較麻煩,我想有必要下午去被保險人那邊看一下。”

他皺著眉看完了,擡頭看我一眼說:“下午我也一起過去看看吧,你抓緊時間清理一下手頭工作。”

“好。”我說。

沒過多久,午飯時間到了,部門幾個人一起來到樓下的食堂。打完飯後,我和小胡坐在了一桌。

小胡這人平時嘴就不閑著,記得一個月前他剛從業務部調到理賠部的時候,崔經理就在會上批評他工作時間話太多,沒想到他吃飯的時候也這樣,剛一坐下,就齜開他那兩只大門牙,開始朝我嘀咕起來。

我一邊吃飯,一邊聽他羅嗦,只覺食欲大減,終於忍不住打斷他說:“哎喲,你還是快吃飯吧你,下午我還要往外跑,別耽誤我吃飽飯。”

“下午去哪啊?去現場?”他問。

“是,在關外,據說傷者成植物人了,下午看看去。”我說。

“植物人?天啊,這麽嚴重,哪的啊?”

“好像叫什麽……‘新希望模具廠’吧。”

“新希望模具廠?!是寶安區的那個嗎?”他突然急了。

“好像是吧,怎麽了?”我納悶地看著他。

“他們廠的業務是我做的啊!什麽財產險、車險、責任險等等一攬子險都是我做的……完了,怎麽出這麽大事?”

“是你做的業務?哦對了,忘了你以前是業務部門的了。這次是一個工人被電成植物人了。他們廠業務量怎麽樣?”我問。

“我想想……好像不大,他們廠挺小的,所有保費加一起也就兩三萬吧……完了,這下可賠大了。”他皺著眉頭說。

我搖了搖頭,理解小胡的心思,這種大案子,出在任何一個業務員身上,那都會是很難受的——不賠,客戶那邊交代不過去;賠了,公司這邊又蒙受重大損失,尤其擱在我們部門,上面領導又可能以此為難。

小胡終於不說話了,拿筷子叉了幾下飯又不吃,沮喪地擡頭看看我說:“等你回來跟我說說……剛來理賠部就趕上這個,真倒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