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 卡洛琳之死 第十二節

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對卡洛琳那種瘋狂的渴求轉化成了我對搖滾音樂的再度上癮。

“這和卡洛琳喜不喜歡搖滾樂完全沒關系。”我對羅賓森醫生解釋說。

她還是在辦公室裏放著交響音樂。不是那種會引起人對年少時光懷舊情愫的音樂,我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六十年代的靈魂樂和搖滾樂,雖然它們陪我度過了十幾歲和二十出頭的歲月。我更不喜歡現在流行的新潮音樂,它們聲音尖厲、無病呻吟,歌詞不知所雲,節奏更是亂七八糟。在我偷會卡洛琳的那段時間裏,我開始每天開車上下班,我告訴巴巴拉,就是不想坐公交車。當然,有了車,晚上溜去卡洛琳家才更方便,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我真正想要的是自己開上五十分鐘的車去兜風,把車窗關上,將車上電台裏的搖滾樂放到最大聲,讓車窗玻璃都跟著音樂的重低音一起震動。

“我整個人徹底崩潰了,亂套了。”當我停好車,走在街上的時候,整個人處於快膨脹的狀態,因為我知道,我又可以見到卡洛琳了。我一整天都渾身冒汗、心跳加速。每隔個把鐘頭,我還在打著電話,或是開著會的時候,就會突然在腦子裏冒出各種各樣的畫面,都是卡洛琳在擺出各種誘惑激情的姿勢,那些畫面是那麽鮮活生動,讓我一時忘了身在何處。

卡洛琳卻顯得冷靜而理智。在我們第一次發生關系後的那個周末,我有好幾個鐘頭都沉浸在對我們下次幽會的想象中——想得我心醉神迷、無法自拔,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在她家門口,她吻了我的手,對我說了一句再見。那麽簡單一句話,對我而言,卻早已無力抵抗。

星期一早上,我手裏拿著一份文件,出現在她辦公室的門口。我的姿勢、我的步伐,都經過了無數次反復的計劃。我要不慌不忙,我要靠在門框上,微笑著,故作鎮靜。卡洛琳坐在桌子前。一首莫紮特交響曲的音樂正放到最高潮。

“關於那個納格爾的案子。”我說。

納格爾夫妻的案子再一次證明,平靜的小鎮生活也有著不可告人的陰暗面:丈夫和妻子合夥犯下強奸案。妻子在大街上接近女性受害者,幫助丈夫綁架她們,甚至戴上假的陽具強奸受害者。卡洛琳打算讓納格爾主動認罪,以換取他妻子獲得輕判的機會。

檢察院這邊能接受認罪,我告訴她,但我覺得有兩項罪是一定要判的。

到了這個時候,卡洛琳才把頭擡起來。她顯得很淡然,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笑得像個溫柔的女大學生。

“誰是她的辯護律師?”我問。

“斯特恩。”卡洛琳回答。桑迪·斯特恩,在我們這個州,幾乎每個出身上流社會的被告都是由他代理的。

“告訴斯特恩。”我說,“她必須還要認下嚴重傷害罪,我們不想讓法官認為我們對她格外手下留情。”

“媒體也會認為我們是在對女性罪犯網開一面。”她說。

“說得對!”我說,“我們檢察官應該一視同仁。”

我笑了,她也笑了。我不想走,我已經討論完了公事,但我的心還在怦怦直跳,我的表情一定是緊張又拘謹。

“好吧。”我把手裏的文件往大腿上一拍,轉過身正要離去。

“我們應該喝一杯。”她說。

我咬緊嘴唇,點點頭。“要不去吉爾酒吧?”我問。

“要不然。”她說,“去我們上周五最後去的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她家。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膨脹,她露出淺淺的一抹微笑,但還沒等我離開,她又低下頭,去看桌上的文件了。

“後來回想起來,我覺得自己站在門口的時候,是那麽可憐。我滿懷著希望,甚至帶著一種感恩戴德的心態。但我知道,未來會是怎樣。”

我對卡洛琳的愛充滿激情,但並不快樂。從那一刻開始,我意識到這樣的狀態還將持續下去,我就像是古代神話裏的曼德拉草,被人從泥土中一拔出來,就開始驚聲尖叫。我被自己的激情折磨著,支離破碎、神魂顛倒、不知所措。每一刻,我都處於混亂和焦慮之中。我陷入一種古老、陰暗而又深邃的感覺裏,我看不到自己。我像一個失明的鬼魂,摸索著城堡的方向,祈求著愛情的來臨。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卡洛琳,想她帶給我的那種感覺,更甚於她的模樣。我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但那種欲望是持久的、強烈的,也正因為如此,是不道德的。我想到了潘多拉,小時候,我總是把她和彼得·潘(彼得·潘是蘇格蘭小說家詹姆斯·巴利的小說中的主人公,是一個永遠不會長大的小男孩。——譯者注)弄混。我覺得我就像是打開了盒子的潘多拉,放出了各種痛苦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