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 卡洛琳之死 第十三節

在三十二區分局,你看不到普通警局裏那種常見的混亂局面。差不多七年前,我們當時正在調查“暗夜聖徒”的案子。有一個人穿著防風夾克,帶著一支短槍,走進了這裏。他把槍揣在懷裏,像在保護一個嬰兒不受冷風吹拂,他走到接待處的警員面前,把夾克的拉鏈拉下來,把槍口抵在警員的下巴上。那個警員名叫傑克·蘭欣,只有二十八歲,當時正在寫報告。據說,這個帶著短槍的年輕人笑了笑,一槍就崩爛了傑克·蘭欣的臉,而他到底姓什名誰直到現在都還是個謎。

從那以後,這家警局的警員就待在了十五厘米厚的防彈玻璃後面與公眾打交道,相互之間的交談通過對講機進行,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從月球上傳來的信號。來投訴的人、來報案的受害者也會和警察一起在公共區域來回走動,但一旦你踏過了十厘米厚的鐵門,鐵門的電子鎖自動上鎖以後,你就像是來到了一片荒漠。犯人被關在樓下的封閉區,無論什麽理由,都絕對不能踏上樓梯半步。在樓上,缺少了警局常見的那種熙熙攘攘,讓人感覺有點像是在某個保險公司。警員的辦公桌在公開區域,可以通往其他的辦公室,上了級別的警官的辦公室則靠著後面的墻壁。在其中的一間大辦公室裏,我找到了利昂內爾·肯尼利。我們自從“暗夜聖徒”的案子結束後,就沒怎麽見過面了。

他說:“你這個家夥。”他掐滅了手裏的香煙,拍著我的後背。

利昂內爾·肯尼利是那種正常人都會討厭的警察。他說話粗魯、固執沉悶、自私自利,還是個毫不掩飾的種族主義者。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良知,但我喜歡他,因為他很純粹,不虛偽做作,也不會主動認錯,他是警察中的警察,一輩子都獻給了外面這個三教九流的世界。他能一眼認出街上的地痞流氓,就像一條狗,只要把鼻子伸到微風中,就能嗅出最細微的氣味。在調查“暗夜聖徒”案子期間,每當我想找到什麽人的時候,我都會求助於他,而他也絕對不會猶豫推托。他會從各種場館會所裏把嫌疑人揪出來,或是淩晨四點跑到格雷斯大街的貧民區去捶門,只有在那個時候,警察才能在那裏安全走動。有一兩次我看到他一米九的大個子使勁地捶著門,門板都已經彎曲變形了。

“是誰啊?”

“快點開門,泰倫,我是你他媽的神仙姐姐。”

我們一起回憶著往事,他告訴了我關於莫裏斯·杜德利的近況。雖然我已經聽其他人說過了,但我並沒有打斷他的話。莫裏斯是個二百五十斤的大胖子,一個殺人兇手,一個無賴渾蛋,現在在魯德亞德監獄,居然鉆研起了《聖經》,還即將被授予牧師的職位。“這事把‘暗夜聖徒’組織的頭目哈魯坎氣得要死,他說,他連話都不同莫裏斯說了,你想象的出來嗎?”

“誰說沒有重新做人這回事呢?”這句話讓我們倆都覺得很好笑。也許,我們都想起了莫裏斯曾經犯下的血腥罪行,他用菜刀殺死了一個女人,還在她的胳膊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警局辦案的警察說,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寫錯了,不過,這也有可能只是個滑稽的傳聞罷了。

“你是路過我這裏呢,還是怎樣?”肯尼利終於問我了。

“我也不確定。”我說,“我想弄清楚一點兒事。”

“這回是什麽事?卡洛琳的案子?”

我點點頭。

“到底是怎麽回事?”肯尼利問我,“上次,我從市警局聽說,他們認為並不是強奸案。”

我用兩分鐘時間給他解釋了我們目前已經掌握的證據。

“所以,你怎麽看?”他問,“那個和她一起喝酒的人殺了她?”

“可能是,但我還在思考。我們之前不是辦過一個偷窺狂的案子嗎?好像是十年前,那個犯人對兩口子進行偷窺,然後悄悄潛入他們家,拿著手槍威脅妻子就範。”

“天哪!”肯尼利說,“你還真沒搞清狀況。在卡洛琳的這個案子裏,你要找的犯人絕對是一個執法系統裏的人——警察、檢察官,或是私家偵探之類——一個殺了人還知道如何布置犯罪現場的人。這是我的想法。如果那天晚上,她真的和某個男朋友在一起,後來才被偷窺狂殺了,那這個男朋友聽到了她的死訊後一定會來報案的,他會希望幫警方破案。”

“但如果他已經有了老婆,可能是怕沒辦法跟老婆解釋,所以才沒有報案呢?”

肯尼利認真想了一會兒,他朝我聳聳肩,我可能說對了。

“你上次看見她是什麽時候?”我問。

“好像是四個多月之前,她跑到我這裏來了。”

“幹嗎?”

“跟你現在差不多,調查什麽事情吧,而且還不想讓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