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

“熊谷醫生。”斯特恩說。他從第一字開始,語氣中就帶著一種嘲笑的味道。現在是兩點過五分鐘,下午的庭審剛剛開始,這四個字是斯特恩對熊谷進行交叉詢問的第一句話,斯特恩和肯普之前都私下跟我說,這次詢問將會成為本次庭審中最隆重的亮點。

藤岡熊谷醫生——他的朋友都叫他泰德,是檢方的最後一個證人。他此時正看著斯特恩,臉上掛著一副冷淡的表情。他雙手交疊著,顯得很溫和。在觀眾看來,他應該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他是專家,是一個客觀的事實觀察員。他穿著藍色的西裝,滿頭濃密的黑發往後梳得整整齊齊。他今天早上已經接受了檢方的直接詢問。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上庭作證,他的表現比我預料的還好。他說到了很多醫學專業術語,法庭記錄員不得不中途幾次打斷,讓他把某個詞再重復一遍或者拼寫出來。他與生俱來的傲慢自大在證人席上就成了一種專家的自信。他的資質背景驚人,他曾在三個大洲學習過,也曾在全世界發表過論文,在全美的多起兇殺案中,都曾經作為鑒定專家出庭。

這些經歷是他專家資格的一部分。他和那些所謂的隨機證人不同,那些證人說的只是自己看到、聽到或做過的事情,而熊谷卻可以根據所有的鑒定證據,給出自己的推理和意見。在熊谷上庭之前,檢方已經在庭上宣讀了好幾份報告,包括鑒定化學家的分析報告、血液檢查的報告等。在證人席上,“不痛”,也就熊谷在這些報告和屍體解剖結果的基礎上,給出了一套全面而詳細的描述。在四月一號晚上,波爾希莫斯女士與人發生了性關系,基本可以確定是雙方自願的。因為,在她的陰道中發現了含化學殺精成分的潤滑劑,這說明她用了子宮帽作為避孕措施。和波爾希莫斯女士發生關系的人是A型血,和我一樣。在他們發生關系後沒多久,這一點可以從她陰道中精液流出的程度判斷出來,波爾希莫斯女士就被人從腦後重擊了一下。這個兇手習慣用右手,和我一樣,而這一點是從她腦袋右邊的傷痕角度看出來的。兇手的身高無法推測,因為不知道波爾希莫斯女士被襲擊時的姿勢,也不知道兇器的形狀。但從頭蓋骨上的傷口來判斷,她在被襲擊的時候應該是彎著腰的,可能只是彎了一下。顯然,之後兇手取出了子宮帽,並把已經死去的波爾希莫斯女士綁了起來。斯特恩在整個過程中,都沒有提出反對,熊谷接著說,通過現場發現的殺精劑以及打開的門窗,他認為,兇手是刻意把現場布置成強奸案,好隱藏自己的身份,兇手應該是對兇殺案的偵破手段和波爾希莫斯女士的日常作息都非常熟悉的人。

當尼可指引著“不痛”說完這番總結後,他問熊谷有沒有告訴過我他的這些想法。

“有的,先生,今年四月十號還是十一號的時候,我見過薩比奇先生,我們討論過這個案子。”

“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嗯,薩比奇先生告訴我,波爾希莫斯女士應該是在什麽怪異的性遊戲中意外死亡的,她是自願被綁起來的。”

“你的回答是什麽?”

“我說,那很荒謬,我跟他解釋了現場證據所反映的情況。”

“在你告訴薩比奇先生你的觀點以後,你們有沒有進一步討論?”

“有。薩比奇先生當時很憤怒,他站起來威脅我,他說讓我小心點,不然他就會告我暗中破壞調查。他還說了很多話,但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

斯特恩和肯普坐在我兩旁,冷靜地看著“不痛”,他們連筆記都懶得寫。

今天早上,我到斯特恩辦公室的時候,肯普對我說熊谷犯了個很嚴重的錯誤。

“有多嚴重?”我問。

“非常嚴重。”肯普回答。

“你想知道是什麽嗎?”肯普問我。

這個時候,我發現斯特恩之前對我說的話是真的,我還是不知道細節為好。只是聽到熊谷犯了個錯的消息,我就已經開始陷入了深深的慌張。

“還是給我留個驚喜吧。”我告訴肯普,“我還是在法庭上聽你們揭曉。”

現在,我就在等著。“不痛”坐在那裏,很鎮定。中午吃飯的時候,肯普又告訴我他認為熊谷的職業生涯到今天大概就會終結了。

“熊谷醫生。”斯特恩開口了,“你在這裏是以專家的身份作證的,是不是?”

“是的,先生。”

“你已經向我們介紹了你所發表的論文和你所獲得的學歷,是不是?”

“是的,我已經回答了那些問題。”

“你說你之前曾經出庭作證過很多次?”

“成百上千次。”“不痛”說。他的每一個回答都透露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他要做一個聰明而強勢的人,做這場交叉詢問中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