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6頁)

“而且不合理。不管你怎麽想,那些人作出決定是有意識的。你所談到的縱情聲色也需要這樣,他們會動腦筋。可你知道我是怎樣想的嗎?我看你累了,餓了,需要喝一兩杯。我希望你今晚能夠把問題放一放。你已經整整忙碌了一天。”

“我辦不到。”他嚴厲地說。

“好吧,你辦不到。”她不和他爭。

“請原諒,我有點激動。”

“是的,我知道。”她向浴室走去,“我去梳洗一下再一起出去。親愛的,給你自己倒上一杯厲害點的。你很想喝,我看出來了。”

“瑪麗?”

“什麽事?”

“要盡量理解我。我在那裏所發現的使我不安。我原以為不是那樣,要容易一些。”

“你尋找的時候,我在等,賈森。不了解情況,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記得你要給加拿大打電話。沒打嗎?”

她停了一下腳步:“沒有,”她說,“時間太晚了。”

浴室門關上了。伯恩走到對面的寫字桌前,拉開抽屜,拿出紙張,提起圓珠筆寫下這些字句:

事情已經結束。我已經找到我前進的路標。回加拿大去,為了你我的緣故,什麽也不要說。我知道去哪裏找你。

他折好信紙插進信封,捏著封口一面伸手去摸他的錢夾。他拿出法國及瑞士紙幣,塞到那折好的信紙後面,然後封好信封,在信封上寫上:瑪麗。

他非常、非常想添上:我親愛的,我最最親愛的。他沒這樣做,他不能。

浴室的門打開了。他把信封放在他的夾克口袋裏:“很快嘛,”他說。

“是嗎?我不覺得。你在做什麽?”

“我想找支圓珠筆,”他回答,拿起圓珠筆,“如果那人有什麽東西告訴我,我想能夠記下來。”

瑪麗在櫥櫃旁邊,她一眼瞄到那幹的空杯子:“你沒喝酒。”

“我沒用那杯子。”

“喔,我們走吧?”

他們在走廊上等候那老爺電梯,兩人之間的沉默有點古怪,真正說來是難以忍受。他伸向她的手。當觸及時她抓住了他的手,雙眸凝視著他。她的目光告訴他,她的克制能力正在接受考驗,而且她不理解為什麽。信號已在無言中發出和接收,無聲也無形,但是它在那裏,而且她也已經聽到。倒數計時還在進行,嚴格的,不可逆轉的,他出發的前奏。

(啊!上帝,我如此愛你。你在我身邊,我們緊緊靠著,但是我正在死去。你不能同我一起去死。你不應該。我是該隱。)

“我們會順利的,”他說。

金屬籠子隆隆響著搖搖晃晃進入停機位置。賈森拉開黃銅格柵電梯門,突然喃喃咒罵了一句。

“老天,我忘了!”

“什麽?”

“我的錢夾。今天下午我把它放在櫃子抽屜裏,以防萬一在聖奧諾雷出什麽事。你在前廳等我一下。”他輕輕地扶她走出電梯門,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撳電梯上的電鈕,“我馬上就下來。”他關上格柵門,那黃銅的格子切斷了她那惶恐的目光。他轉過身去,很快走回房間。

進去之後,他從口袋裏拿出信,把它靠在床邊台燈底座上。他朝信凝視片刻,心頭酸痛難忍。

“再見,親愛的,”他低聲說。

伯恩在瑞伏裏路上的慕力斯旅館外面濛濛細雨中等候,通過進口處的玻璃門注視著瑪麗,她在總服務台前面,已經簽好字在台上領出了手提箱。現在她顯然在向那略微吃驚的辦事員要賬單,準備為那間要了不到六小時的房間付錢。賬單過了兩分鐘才給她,很勉強。慕力斯的客人不該有這樣的行為。確實,整個巴黎都不歡迎這類抑制情感的客人。

瑪麗走到人行道上,在遮雨篷左面的陰影處和毛毛霧雨中同賈森會合。她把手提箱交給了他,唇上現出勉強的微笑,聲音中帶著點緊張。

“那人對我不以為然。他肯定以為我用他的房間做了一系列馬上可以賺到錢的買賣。”

“你對他怎麽說的?”伯恩問。

“我的計劃改變了,就這些。”

“對,越少說越好,你的名字寫上了登記卡。要編一條你為什麽去那裏的理由。”

“編?……我該編一條理由?”她審視著他的眼睛,微笑消失了。

“我是說我們要編造一條理由,當然啦。”

“當然。”

“走吧。”他們開始向拐角走去。馬路上車輛嘈雜,天上的濛濛細雨更密了,霧也更厚了,顯然大雨即將來臨。他挽著她的手臂——不是為了領著她走,甚至也不是出於禮貌——僅僅是愛撫她,為了擁抱部分的她——剩下的時間太少了。

(我是該隱,我是死亡。)

“我們能走慢些嗎?”瑪麗突然說。

“什麽?”賈森意識到他幾乎一直在小跑。有幾秒鐘他又在那迷宮裏奔跑,斜著身子,感覺到,又沒有感覺到。他擡起頭往前看,找到了一句話回答。路口拐彎處有一部空的出租汽車停在一個耀眼的報攤旁邊。司機正從打開的窗子裏面對賣報人大聲說話,“我要叫住那輛出租汽車,”伯恩說,步子沒停下來,“快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