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

晚餐時分,雅各布·西爾弗和他的弟弟出現在街道上。在這種時候,即便是華盛頓這樣的城市也會顯得很冷清,至少也有些孤寂落寞,因為夜晚那憂郁的靛藍色仿佛讓街道都失去了生氣。兩人來到第二十街和F街路口的東北角,走進了憲法大酒店奢華而靜謐的大堂。當班的接待員托馬斯立刻作出了反應。他踩著鋪在地上的大片豪華地毯,經過一根根帶凹槽的大理石立柱,匆匆趕上前去迎接他們。

他完全有理由這麽匆忙。入住的時候,雅各布·西爾弗的弟弟萊夫·西爾弗給了托馬斯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其他的接待員也是人手一張。來自阿姆斯特丹的這兩位猶太鉆石商肯定有錢得很,這一點接待員托馬斯算是看出來了。一定要把兩位西爾弗先生當成最尊貴的客人來悉心接待,惟其如此才能配得上他們高貴的地位。

托馬斯是個鬼鬼祟祟的小個子,常出汗的手心總是潮乎乎的。他發現雅各布·西爾弗興奮得滿臉通紅,就像打了個大勝仗似的。托馬斯的職責所在,就是預先考慮到他的兩位貴客可能會有什麽需要。

“西爾弗先生您好,我的名字是托馬斯。很高興見到您,西爾弗先生,”他說,“請問您二位想不想喝點什麽?”

“說到我心坎上了,托馬斯,”雅各布·西爾弗答道,“拿一瓶你們這兒最好的香檳!”

“讓那個巴基斯坦侍者——”萊夫·西爾弗又加了一句,“他叫什麽來著?”

“他叫奧馬爾,西爾弗先生。”

“啊,沒錯,是奧馬爾。我挺喜歡他。讓他把香檳酒送過來吧。”

“好的,好的。”托馬斯鞠了個將近九十度的躬,“馬上就來,西爾弗先生。”

托馬斯匆匆離去,西爾弗兄弟走進了電梯。裝飾豪華的轎廂載著兩人無聲無息地飛速上升,來到他們那間行政套房所在的第五層。

“怎麽樣?”萊夫·西爾弗問道。

雅各布·西爾弗回答說:“效果好極了。”

他在套房裏扭身脫去大衣和上裝,徑直走進浴室,打開了裏面所有的燈。他聽到身後的會客室裏傳來電視開機的聲音。雅各布脫掉了沾滿汗水的襯衫。

在粉紅色大理石裝飾的浴室裏,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赤著上身的雅各布·西爾弗在大理石面盆前彎下腰,取下了他那對金色的“眼睛”。他個子很高,橄欖球運動員一般魁梧的體格看起來簡直像是奧林匹亞山上的天神:搓衣板似的結實小腹,肌肉發達的雙肩,強健的四肢。他小心翼翼地把兩片金色的隱形眼鏡收進塑料盒,蓋緊蓋子,然後朝浴室的鏡子裏望去。在鏡中自己的映像後面,他能看到一大片用淡黃色和銀色裝飾的套房。他聽到了CNN播音員低沉單調的聲音,接著電視被切換到福克斯新聞台,然後又是微軟全國廣播公司的頻道。

“什麽都沒有,”會客室裏傳來了穆塔·伊本·阿齊茲響亮的男高音,“萊夫”這個化名是穆塔·伊本·阿齊茲自己挑的,“幾個純新聞頻道上都沒動靜。”

“以後也不會有的,”雅各布·西爾弗說,“中情局控制媒體的效率高得很。”

這時穆塔·伊本·阿齊茲出現在鏡子裏,一只手扶著浴室的門框,另一只手背在身後。穆塔的眼睛和頭發都是黑色,長著一張典型的閃族人的面孔,他是個狂熱的追隨者,對事業有著百折不撓的堅毅決心。他是阿布·伊本·阿齊茲的弟弟。

穆塔從身後拽來一把椅子,放在抽水馬桶的對面。他打量著鏡中自己的形象,說道:“剃掉胡子之後,我們看起來就像光著身子一樣。”

“這兒可是美國,”雅各布·西爾弗沖著他一擺頭,“回會客室去。”

浴室裏又剩下雅各布·西爾弗一個人,他讓自己恢復了法迪的思維方式。和穆塔一起跳出黑色悍馬的時候,他就拋棄了海勒姆·采維奇這個身份。穆塔按照先前的指示,把伯萊塔半自動手槍和那只形狀醜陋的M9SD型消聲器都留在了前座上,然後縱身跳上了人行道。穆塔的那一槍打得很準,不過法迪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穆塔·伊本·阿齊茲的槍法。

悍馬重新提高車速時他們倆已經轉過街角跑得沒影了。兩人隨後沿著第二十街走到F街,幽靈一般消失在酒店正門輝煌的燈火之中。

與此同時,在離這兒不到一英裏的地方,艾哈邁德——他那輛悍馬前座的腳部空間塞滿了C4炸藥——已經以身殉教,魂歸天國。他是整個家族的英雄,是人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