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8(第2/6頁)

孤立無援的人往往會渴求交流,希望能交到一個朋友,但林德羅斯絕不會受到這種誘惑的影響。林德羅斯從來不善於結交朋友;他發現一個人獨來獨往反而要輕松得多。事實上,他的父親鼓勵他做這樣的人。奧斯卡·林德羅斯曾說過,如果你的理想是成為間諜,那麽獨來獨往就是一大優勢。這個性格傾向也被記錄到了林德羅斯的個人档案之中。在被中情局招募之前,林德羅斯接受了長達一個月、幾乎讓人無法忍受的嚴格審查,整個審查過程都是中情局那幫具有施虐狂傾向的心理專家設計的。

現在林德羅斯已經很清楚阿布·伊本·阿齊茲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麽。讓他大惑不解的是,這個恐怖分子想了解多年前中情局針對哈米德·伊本·阿謝夫的一次任務。哈米德·伊本·阿謝夫和阿布·伊本·阿齊茲到底有什麽關系?

當然,他們還想從他身上搞到更多的情況。比這要多得多。盡管阿布·伊本·阿齊茲這人看上去似乎有點兒一根筋,但林德羅斯卻注意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只有當他們兩人獨處的時候,阿布才會問到那次針對哈米德·伊本·阿謝夫的中情局任務。

林德羅斯據此作出了推斷:審訊者問的這件事完全是私人事務,和“杜賈”組織綁架他的原因毫無關系。

“今天感覺怎麽樣?”

阿布·伊本·阿齊茲站在他的身前。他端來了兩盤一模一樣的食物,然後把其中一份遞到林德羅斯手裏。林德羅斯對《古蘭經》中關於食物的描述很了解。所有的食物都被分為兩類:“哈拉姆”和“哈拉勒”,也就是“禁止的”和“允許的”。當然,這兩盤食物肯定都是嚴格的“哈拉勒”。

“今天恐怕沒咖啡喝了,”阿布說道,“不過椰棗和脫脂奶凝乳都挺不錯。”

椰棗吃起來有點幹,凝乳則有股怪味。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林德羅斯的世界裏卻意義非凡。椰棗在變幹,凝乳變了味,咖啡也喝光了。沒有人再往這兒送補給品。為什麽?

兩個人都用右手抓著東西吃,齜著牙齒啃食椰棗黑乎乎的果肉。林德羅斯的頭腦在飛速運轉。

“天氣怎麽樣?”最後他開口問道。

“冷啊。風刮個不停,這樣就更冷了。”阿布打了個寒戰,“很快還會再來一股冷空氣前鋒。”

林德羅斯知道,阿布習慣的是將近四十度的高溫、混雜在食物中的沙子、太陽耀眼的白熱光芒,還有繁星點點的夜空下那一陣難得的涼爽。像現在這樣沒完沒了的“深度冷藏”會讓他難以忍受,更不用說這麽高的海拔了。他渾身的骨頭和肺部肯定都在抗議,就像被強拉去行軍的老頭子一樣。林德羅斯看著阿布把那支魯格半自動步槍換到了左臂的臂彎裏。

“待在這地方肯定很難熬吧。”林德羅斯的這句話並不完全是在取笑對方。

阿布聳了聳肩膀,緊接著又打了個冷戰。

“你懷念的還不光是沙漠。”林德羅斯推開了盤子。幾乎每天都得挨一頓好打,這會對人的食欲造成嚴重的影響,“你也懷念從前父輩時的那個世界,對吧?”

“西方的文明實在太可憎,”阿布說道,“它就像傳染病一樣影響著我們的社會,必須徹底根除才行。”

“你害怕西方文明是因為你不了解它。”

阿布吐出了一個白得好似嬰兒屁股的椰棗核。“你們美國人也是這麽看待我們的。”

林德羅斯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不過,這種態度會讓我們走向何方?”

“互相掐對方的脖子。”

伯恩打量著酒吧的內部。酒吧裏面看起來和外頭差不了多少:墻壁用光禿禿的石塊和木頭壘成,護著抹了灰泥的籬笆,地面則是壓實的牛糞。空中彌漫著一股發酵的氣味,它不僅來自酒精,也來自酒吧裏面的人。石砌壁爐裏熊熊燃燒著的牛糞給室內添加了熱量,也帶來了一股怪味。酒吧裏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阿姆哈拉人,而且都處在或深或淺的醉酒狀態之中。否則,出現在門口的伯恩想必會引起一陣騷動。照現在的情形來看,他幾乎沒造成任何反響。

伯恩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吧台前,身後的地上帶出了一溜雪印。他要了一瓶啤酒;不出所料,侍者直接把瓶子遞給了他。他一邊喝著略帶古怪鹹味的稀淡啤酒,一邊打量著這個地方。其實酒吧裏沒什麽可看的。只不過是一個長方形的房間,散放著幾張粗陋的桌子;椅子都沒有靠背,看著倒像是板凳。不過,伯恩還是把這些景象一一記在心中,在頭腦裏面給酒吧畫了張地圖。萬一出現危險,或是他需要迅速逃走,這地圖就能派上用場。沒過多久,伯恩發現了那個一條腿有殘疾的人。紮伊姆獨自坐在角落裏,一只手裏拿著瓶劣酒,另一只手裏握著個臟兮兮的玻璃杯。他的眉毛很粗,粗糙的皮膚曬得漆黑,一看就是當地的山民。伯恩走過去的時候,紮伊姆茫然地看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