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鄧恩 事發當晚

波尼和吉爾平把我帶到警察局繼續錄口供,該警局看上去像一座垮掉的社區銀行。他們把我一個人扔在一間小屋裏過了四十分鐘,於是我強令自己不要亂動——在某種程度上,假裝冷靜便是冷靜。我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枕著下巴,等待著下一回合。

“你要給艾米的父母打個電話嗎?”在此之前波尼曾經問道。

“我不想嚇到他們,”我說,“如果過一個小時她還沒有消息的話,我再打電話給她的父母。”

我們已經把同一番談話重復了三遍。

警察們終於進屋在我對面的桌邊坐下,整個場面像極了一場電視節目,我拼命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在過去十年裏,每當我漫不經心地瀏覽夜間有線電視節目時,便會在各種節目上一眼看到眼前這種房間,此刻的波尼和吉爾平一臉疲態卻又專心致志,一舉一動像極了電視明星,整個場面假透了,活像一幕大戲。波尼的手裏還端著一杯咖啡,拿著一個看上去道具味十足的文件夾,那可是警察專用的道具哪。我頓時覺得有些飄飄然如在雲端,不禁咀嚼著眼前這種演戲的滋味——警察和我都在扮演角色,讓我們一起玩一場“太太失蹤”的遊戲吧!

“你還好吧,尼克?”波尼問道。

“我沒事,怎麽啦?”

“你在笑。”

我冷不丁從半空中一跤跌回了瓷磚鋪成的地面上,“對不起,只是這一切太……”

“我明白,”波尼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仿佛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我,“這場面太奇怪了,我明白。”她清了清嗓子,說:“首先,我們要確保你在這裏待得舒服,你需要什麽盡管告訴我們。你給我們越多信息越好,但你也可以隨時離開,沒有人會攔著你。”

“悉聽尊便。”

“好,非常好,謝謝你。”她說,“嗯,我想還是先把破事給解決了吧,把沒用的絆腳石先搬開。如果你的妻子確實被人綁架了……我們還不清楚她是不是被人綁架了,不過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那我們想要捉住犯事的家夥,而當我們捉住這家夥的時候,我們想讓他無法翻身,沒有辦法脫罪,沒有回旋的余地。”

“沒錯。”

“因此我們必須盡快先把你洗脫嫌疑,洗脫得幹幹凈凈,這樣犯事的家夥才找不到借口脫罪,無法指控我們沒有考慮過你的嫌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機械般地點了點頭。我並不十分清楚她的意思,但我希望盡可能地做出配合的模樣,“悉聽尊便。”

“我們不希望嚇著你,”吉爾平說,“我們只是希望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我這邊沒意見。”我說。“在這種故事裏,犯事的總是那位丈夫。”我暗自心想,每個人都認為兇手總是那位丈夫,你們兩個警察為什麽不明明白白地把話說出口呢:“我們懷疑你,因為你是她的丈夫,兇手總是那位丈夫,不信的話去看看罪案新聞節目好了。”

“那好,太好了,尼克。”波尼說,“首先我們要用棉簽從你的口腔裏取樣,這樣才可以篩除你家那些不屬於你的DNA,這樣做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

她說:“我還打算快速查一查你手上有沒有火藥殘留,這也是以防萬一的措施……”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們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麽發現,讓你覺得我的太太……”

“不不,不是這樣,尼克。”吉爾平打斷了我的話,將一張椅子拉到桌邊一屁股坐了下去,把椅背一側放在身前。我暗自好奇警察們私底下到底是不是這副坐姿,難道一些靈氣逼人的演員在節目裏上演了這一套,警察們覺得電影電視裏的警員用這副坐姿看上去非常酷,於是從節目上借鑒了過來?

“這只是走一遍程序,以防萬一嘛。”吉爾平繼續說道,“我們想要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查一查你的手、取個 DNA樣本,如果可以我們還要查一查你的車……”

“當然可以,就像我剛才說的,悉聽尊便。”

“謝謝你,尼克,真的很感謝。有些時候有些家夥非要為難我們,只不過因為他們有能力讓我們為難。”

我屬於截然相反的那種人。在我的童年時期,我的父親整天無聲地苛責我們,他從早到晚偷偷摸摸地到處挑刺,好借此發上一頓脾氣。他這個毛病把瑪戈變成了一個戒心很強的“刺兒頭”,簡直受不了一句胡說八道的屁話,卻把我變成了一個對權威唯命是從的“軟骨頭”。爸爸、媽媽,還有老師們——“先生女士們,只要能讓你的活計變得容易一些,那就悉聽尊便吧。”我巴望著人們源源不斷地認可我。“毫不誇張地講,為了讓人們相信你是個好人,你這家夥會撒謊、騙人、偷東西……媽的,還會殺人……”瑪戈曾經這麽說過。當時我們正在一家炸餅店等著買猶太餡餅,那家店緊挨著瑪戈原來在紐約住的公寓(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的情形)。聽見她的那些話,我頓時沒了胃口,因為瑪戈的話是如此千真萬確,我卻從來沒有意識到。就在她說這句話時,我還在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這一刻將永遠銘刻在我的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