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十四日

醒來時我正躺在瑪戈家的沙發上,殘存的酒意仍然十分洶湧,我簡直恨不得殺了我太太。自從警方為了艾米的日記找我問話以後,這種情形就變得屢見不鮮,我想象著艾米正躲在西海岸某個療養地,躺在長沙發椅上喝著菠蘿汁,把滿心憂慮都拋到了九霄雲外,而我則急匆匆地開車駛過迢迢萬裏,冷不丁出現在艾米的面前,我那又臟又臭的身子擋住了艾米的陽光,害得她擡起頭來張望。這時我伸出雙手掐住她那完美的玉頸,她的脈搏先是“突突”跳得十分急促,後來卻又慢了下來——我們正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終於心照不宣。

我遲早會被抓起來,如果不是今天,那就是明天;如果不是明天,那就是後天。我原本以為警方把我從警局裏放出來是個好兆頭,但是坦納給我潑了盆冷水,“如果找不到屍體,定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正在填漏補缺呢,最近幾天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因為逮捕令一旦下來,我們就有的忙了。”

我能聽見窗外傳來攝制組的動靜,人們正相互問著早安,仿佛他們在工廠裏打卡上班。相機不時發出“哢嗒”聲,就像一幫永不停歇的蝗蟲,正忙著拍攝瑪戈家的正面照。有人已經走漏了風聲,告訴人們警方已在我妹妹的地產上發現了我的“安樂窩”,裏面裝著不少玩意兒,我也很快就會鋃鐺入獄,因此我和瑪戈連窗簾都不敢掀一下。

瑪戈進了屋,身上穿著一條法蘭絨短褲和她高中時期的“傻帽兒沖浪手”樂隊T恤,臂彎裏還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大家又恨你了。”瑪戈說。

“墻頭草們真操蛋。”

“昨天晚上有人走漏了小木屋、艾米錢包和日記的消息,現在各處的論調都是,‘尼克是個騙子,尼克是個殺人兇手,尼克就是個滿嘴鬼話的殺人兇手’,莎朗•席貝爾剛剛發表了一則聲明,對案件的走向表示‘非常震驚和失望’。還有啊,色情片的事已經無人不知啦——‘辣手滅花’是吧?”

“明明是‘辣手摧花’。”

“哦,那倒是不好意思了,是‘辣手摧花’。”瑪戈說道,“這麽說來,尼克不僅是個滿嘴鬼話的殺人兇手,還是個性虐狂,埃倫•阿博特這次一定會拼上老命,她對色情片可是絕不手軟。”

“那還用說嗎,我敢肯定艾米非常清楚這一點。”我說。

“尼克?”瑪戈恍然大悟地說道,“情況很不妙哪。”

“瑪戈,我們需要記住的是,別人怎麽想都無所謂。”我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艾米怎麽想,她是不是正在對我軟下心腸。”

“尼克,你真覺得艾米的心意會變得這麽快,一下子從恨你恨得咬牙變成再次傾心於你?”

關於艾米的心意,我和瑪戈已經整整討論了五年。

“是的,瑪戈,我是這麽認為。艾米這個人從來分不清什麽是胡說八道,如果你說她艷光四射,她知道你說的是真話;如果你說她天資聰穎,她不會覺得你在拍馬屁,她覺得自己受得起這聲誇獎。因此我認為,她心裏會很有幾分相信:如果我能認清自己的錯誤,我理所應當會再次愛上她,我有什麽理由不愛她呢?”

“如果事實證明她學會了分辨胡說八道呢?”

“你也了解艾米,她可容不得別人占上風。和我的外遇比起來,更讓她惱火的是我沒有選擇她而選擇了別人,她想讓我乖乖回到她的身邊,只是為了證明她是贏家。你不覺得嗎?只要看到我對她軟語相求,求她回到我身邊,好讓我對她畢恭畢敬,她很難不動心,難道你不這麽想嗎?”

“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瑪戈說——人們在祝別人撞好運中彩票的時候,就會用瑪戈的這種口氣。

瑪戈和我正在惡聲惡氣地搶白著對方,以前還從未有過這種情形。在發現柴棚後,警方就拼命盤問瑪戈,問的正是坦納曾經預言過的問題:“瑪戈是不是知情呢?瑪戈有沒有參與呢?”

在瑪戈回家的那天晚上,我原本以為她會火冒三丈地罵罵咧咧,但瑪戈只是對我露出一縷尷尬的微笑,便閃身繞過我進了自己的房間。為了支付坦納的律師費,瑪戈還把房子進行了二次抵押。

就因為我那些差勁的決定,我讓自己的妹妹遇上了財務和法律風險,目前的局勢讓瑪戈憤憤不平,也讓我深深自責,對於深陷困境的兩個人來說,這還真是一種致命的組合。

我想要換個話題:“我在想要不要給安迪打個電話……”

“好啊,尼克,這是多麽明智的決定呀,然後安迪就可以回去上埃倫•阿博特的節目……”

“她並沒有上埃倫•阿博特的節目,她只是舉辦了一個新聞發布會,埃倫•阿博特轉播了相關內容而已。安迪沒有那麽邪惡,瑪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