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十四日(第3/3頁)

“她在這裏嗎?”他厲聲問道。

“誰在這裏,爸爸,你在找誰?”

“你明知我在找誰。”他從我身邊擠了過去,大踏步從客廳穿過,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串泥印,邊走邊嘟囔著“賤人賤人賤人”。他緊握著雙手,身子一個勁地往前傾——照這副架勢,他要麽得不停地往前走,要麽就會摔上一跤。父親身上帶著一股薄荷味,不是加工出的薄荷,而是天然的真薄荷;我還能看見他的長褲上有一抹綠色,看上去他剛剛踩過了某家的花園。

“小賤人,那個該死的小賤人。”他不停地嘟囔著穿過餐廳,進了廚房,打開了燈,一只蟑螂急匆匆地沿著墻壁爬了上去。

我緊跟著父親,想要讓他冷靜下來,“爸爸,爸爸,你為什麽不坐下來呢。爸爸,你要不要喝杯水,爸爸……”他邁著重重的腳步在樓下沖來沖去,一塊塊泥從他的鞋上掉了下來。我也握緊了拳頭:還用說嗎,這個渾蛋當然會在這關頭露面,把事情攪得更糟。

“爸爸!該死,爸爸!這裏除了我沒別人,只有我在這裏。”他壓根兒不理睬我,一把推開了客房的門,接著又回到了客廳……“爸爸!”

我不想碰他,因為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打他,我也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就在他準備奔向樓上的臥室時,我攔住了他。我一手撐在墻上,一手抓著樓梯扶欄,成了一堵人墻,“爸爸,看著我。”

父親正噴著憤怒的唾沫星子說:“你告訴她,你告訴那個長著一副醜模樣的小賤人,這還不算完呢。你告訴她,她可不比我好,我也並不是配不上她,輪不到她來指東道西,那個醜賤人得學乖一點兒……”

我發誓,有那麽片刻,我的眼前一片白茫茫,那是一種震耳欲聾的頓悟。破天荒頭一遭,我不再設法把父親的聲音趕出腦海,反而任由它回蕩在耳邊。我跟父親不是一類人:我並不憎恨所有的女人,也不害怕所有的女人,我的矛頭只對準一個女人。如果我瞧不起的只有艾米,我的怨憤和怒氣都對準那個罪有應得的女人,我並不會變成父親那種人,這只說明我是個心智健全的人。

“小賤人、小賤人、小賤人。”

父親讓我愛上了他嘴裏說出來的這些詞;此時此地,為此我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恨他。

“該死的賤人、該死的賤人。”

我牢牢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趕進車裏,用力關上了車門。在去“康福山”的一路上,他一遍遍地念叨著那個詞。我把車停在了為救護車預留的位置上,走到父親所在的一側打開車門,拽住胳膊把他拉了出來,然後陪他一起走進了養老院。

接著我轉過身回了家。

“該死的賤人、該死的賤人。”

但是除了乞求我別無他法,我那該死的妻子逼得我只能求她回來。不管是通過紙媒也好,網絡也好,電視也好,我只能祈禱我的太太看到我正在乖乖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說著那些她想聽的話:“我服輸,徹底地服輸;你永遠是對的,我永遠是錯的。”快回家吧(你個賤人)。趕緊回來,好讓我親手結果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