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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味岡脫衣服之前隔著玻璃門問了一下。可裏頭沒有回音。

“是我,我到旅館了。”還是沒有回音。莫非她在洗頭?也許她正低著頭沖頭發,所以才聽不見味岡的喊聲吧。

味岡推開浴室大門。蒸汽撲面而來。他透過蒸汽看了看浴缸——並沒有裸體女子在浴缸裏。狹小的浴缸裏不斷有水溢出,瓷磚上也積滿了水。

他提起浴衣衣角,脫下襪子,走近浴室,關上了水龍頭。

怪了。

味岡這才注意到,浴缸的竹籃裏,沒有脫下的浴衣,也沒有內衣。

他再次回到大房間,打開了房間深處的紙門。

地上鋪著兩床淺藍色底色、小花花紋的薄被褥。枕邊的小台燈沒有亮起,借著大房間的光亮,味岡看見其中一床被子鼓鼓囊囊的。

“啊,原來你已經洗完澡進被窩了啊?”味岡腦中浮現出在出町柳車站等得不耐煩的金彌的樣子。她也許是在賭氣吧,所以才會鉆進被窩裏,味岡喊她也不理。

“喂,金彌,你怎麽啦?”味岡笑著走近枕邊,將遮住臉龐的被子掀起一個角……

味岡差點大喊一聲。他沖出房間,一腳踏在入口處的水門汀上。

遊離的眼珠捕捉到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剛進房間的時候光顧著找人,沒有注意到。現在他反而發現了放在鞋箱上的這雙鞋。

死在被褥裏的女子的鞋,仿佛活物一般,整整齊齊地擺在鞋箱上。見狀,味岡頓覺渾身無力,癱坐在地。

他雙手抱頭。接下來該怎麽辦……

要不要立刻通知前台的男服務員?可這樣就會被警察盤問。姓名、地址、職業……什麽都得老老實實地交代。即便他聲稱自己與死者毫無關系,警方也會問他,那你為什麽要跑到這家旅館來?味岡不願回答,也難以作答。他的確是來和女人約會的。

當然,他想見的並不是死了的那個。但是見面的時間與地點都是他們事先約好的。在警方查清味岡與此事無關之前,他定會被拘留。

報上就會出現“味岡正弘”的名字:“屍體發現人,日星建設專務味岡正弘。味岡前往京都北郊貴船的情人酒店紅葉莊……”不僅報紙上會登,雜志上也會登。

公司名譽掃地。味岡定會引咎辭職。

味岡腦中浮現出妻子悲憤交加的表情。他還有一個明年就要從女子大學畢業的女兒和今年春天開始上大學的兒子。

於是他決定,不告訴前台的員工,偷偷溜走。

怎麽逃?這種情人酒店就只有一個出口,要離開,必須通過前台。

味岡想起自己曾看過一篇報道。一對情侶開了房間,之後男的對前台的人說,和我一起來的人睡著了,不要去吵醒她,自己要先回去,於是就付了錢離開了。事後員工跑去房間一看,發現那個女人已經被殺了。警方認定提前回去的男子就是犯罪嫌疑人。

味岡思索著逃離的方法。要不他也先去把房錢付了吧?可他只在房間裏待了二十分鐘,前台員工會起疑心吧?那就只能說:“我突然有事要出去,我同伴今晚會住下,不要去吵醒她。”

可這樣實在太危險了。那員工肯定會盯著味岡看的。當然,進店門的時候員工也看了他一眼,但那只是匆匆一瞥。要是看到了第二眼,印象必然會更深,自己的體貌特征也會被他記住——五十歲左右的肥胖男子。而且他待了二十分鐘就出門了,對方的疑心必定會更重,說不定還會立刻沖向208號房……

他決定,不通過前台,用其他掩人耳目的方法離開旅館。

他將鞋子夾在腋下,折回了房間。寢室紙門對面有一扇拉著窗簾的玻璃窗。味岡打開窗鎖一看,是狹窄的走廊和花園。不遠處還有一堵磚墻,看上去有些高度。

正所謂狗急跳墻,人被逼急了,也能發揮出平日裏難以想象的超能力來。比如火災逃難的時候就是如此。許多撿回一條命的人,事後都會感嘆自己怎麽能背起這麽重的東西。

肥胖的味岡將兩只鞋子的鞋帶系在一起,掛在脖子上,掙紮著爬上磚墻,又跳了下來。落地的時候壓斷了幾根灌木,發出響聲,在萬籟俱靜的深山老林中顯得特別刺耳。味岡嚇出一身冷汗,好在旅館方向並沒有傳來腳步聲。

他這才取下脖子上的鞋,解開鞋帶,把鞋套在腳上。磚墻旁有一條小路,草叢對面是一條小溪,周圍則是一片漆黑的杉樹林。味岡感覺那深邃的黑暗朝自己壓來……

小路在中途一分為二,一條通往旅館的入口,可味岡自然沒有勇氣走那條路。他沿著上坡的小路走了一會兒,走到房子後方盡頭,向右轉去,來到一條大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