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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十點,道路兩邊的人家都是窗門緊閉,沒有人站在家門口。對面則是高高的土堤,燈火通明的電車沿著道路往下坡飛馳而去。味岡不禁背對道路,蹲下身來。

他害怕旅館的人追上來,沒有去貴船口車站。車站員工說不定還會作證說,十點左右有一個肥胖的男子上了車。

味岡沿著坡道快步行走。身後並沒有腳步聲傳來。肥胖的味岡本不擅長走路,可他竟然走完了這條長達一公裏的上坡路,一次都沒休息過。這也是危急時刻發揮的超能力吧。深山老林,夜深人靜,味岡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

他好不容易走到了鞍馬站。站前的斜坡上有一家大旅館,烏黑的影子投射在路上。

月台上停著一輛電車。味岡買了一張前往出町柳站的車票,還要提防自己的臉被員工看見。電車裏只有十多個客人,他挑了個角落裏的座位,把整個身子對著窗戶。

這是今天倒數第二班電車。

被褥裏的女人是被謀殺的。味岡眺望著黑暗中寂寥的燈火,如此想道。他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

昏暗的燈光下,瞪大的雙眼。靜止的眼珠與眼白泛著光……被褥裏的,正是東明經濟研究所的秘書——澤田美代子。

她的頭沒有枕在枕頭上,下巴擡得老高,脖子上好像還留著紅色的印記。但味岡當時實在太過慌張,沒能看個仔細。

她的頭發是濕的,味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連手指上都沾了水,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看來她剛洗完澡。

可浴缸的水龍頭並沒有關上。浴缸裏溢出來的水在浴室的瓷磚上形成了一個個小水塘。他記得自己脫下襪子,蹚著水跑去關上了水龍頭。

如果澤田是洗完澡、進被窩之後突發心臟病而死的,那浴缸的水龍頭應該關上了才對。而她卻穿著旅館的浴衣,橫躺在被窩裏死了。看來水龍頭是有人故意打開的。

兇手可能是趁她洗澡的時候下手的。行兇後,再將屍體抱出浴缸,幫她穿上浴衣,塞進被子裏。只有可能是那樣……

味岡一到旅館,就對前台員工說,“我的同伴已經來了。”而員工也立刻回答說,“是的,就在208號房。”味岡以為女方是四十分鐘前到的,早知如此,就該向那位員工打聽打聽她究竟是什麽時候到的……

房門沒有上鎖。有人偷偷溜進了房間裏。女子在浴室裏泡澡,這就說明她剛到房間沒多久。也許她正是四十分鐘之前來的。也就是說兇手剛走,味岡就來了……

那兇手是怎麽逃走的呢?如果兇手與澤田是一起來到旅館的,那麽兇手應該會用味岡剛才想到的方法,假裝同伴睡著了,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可味岡一進旅館,前台員工就說,“您的同伴已經到了,就在208號房。”這就說明澤田美代子是獨自來的旅館。

電車往京都方向開去,窗外的夜景飛也似的後退。每停車一次,周圍的燈光就會增加一些。高山已經遠去,天空與原野展現在味岡眼前。高樓大廈的燈光也開始零星浮現……

窗玻璃上反射出車廂裏的燈光與味岡的臉。窗外的燈光不斷劃過味岡的眼睛,仿佛電影的二次曝光一般。

額頭上的擡頭紋、沒有活力的眼睛、難看的鼻子、松弛的嘴唇、鼓鼓囊囊的臉頰、鼻子旁延伸到嘴邊的法令紋……車廂內的光線從臉頰兩側打了過來,讓味岡臉上的醜陋部分更加顯眼。

對著那張醜陋的臉,味岡喃喃自語道:“要振作。我被人算計了。要冷靜,從陷阱裏爬出來。不可急躁。不能自亂陣腳。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

可窗上映出的那雙眼睛,分明寫滿了恐懼。

他回頭,擡眼看了看車廂。

“夏天就要去涼爽的鞍馬山!保健避邪的護摩!”

海報上的文字模糊不清,好像是戴了副度數不對的眼鏡一樣。

不行了,不行了。味岡又環視了車廂。車裏沒幾個乘客,大多在打瞌睡。一名男子蹺著二郎腿,褲管下露出一雙鮮艷的襪子。

味岡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腳好像能感覺到皮鞋內側……他沒穿襪子!

他走進浴室之前,脫下了襪子。可逃跑的時候太過慌張,忘了穿上襪子……

味岡的心臟撲通直跳,耳鳴也越發嚴重起來。

他一看見被窩裏的女屍,就趕忙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唯獨忘了襪子。他滿腦子都是“趕緊從旅館逃走”,連平日裏的習慣都忘得一幹二凈了——外套、襯衫、褲子都是從竹籃裏拿出來的。襯衫的扣子也花了好長時間才扣上,可見他有多麽慌張。要是水藍色的襪子也在那籃子裏,他就會下意識地穿上了。可惜,襪子並不在那兒。可能是掉在其他地方了。他平時就喜歡亂丟東西,襪子也不例外,兩只襪子有時會被他脫在不同的地方,妻子也經常數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