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被恨之入骨的奸殺犯(第4/22頁)

不過那天晚上開車前往我的公寓的時候,生活還算不錯。我們邊開車,傑裏米和我邊聽著雙城隊的比賽——至少我在聽。傑裏米聽到了比賽,但是沒法在很短的時間跟上。我跟他聊天,邊開車邊解釋著比賽的情況,可他基本上沒有回應。他做出反應,進入談話時就仿佛剛從另一個房間進來。等我們開到35號州際公路,接近校園時,雙城隊把克利夫蘭隊打得落花流水,在第八局的下半場拿下四分,以六比四領先。每得一分我就大叫,傑裏米模仿我大叫,因我的興奮而笑。

我們到達後,我領著傑裏米登上台階來到我在二樓的公寓,手上拿著他的垃圾袋。我們迅速進入門內,打開電視剛好看到雙城隊扔出最後一球贏得比賽。我擡起手與傑裏米擊掌,但他緩緩地轉了一個圈,看了看我狹小的公寓。廚房和起居室在同一個空間的兩邊;臥室只是比裏面的那張單人床大一點,沒有浴室,至少在這四面墻內沒有。我看著傑裏米審視著這間公寓,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掃視同一個地方,似乎再看一眼就會看到一個隱藏的浴室門。

“也許我需要去一下浴室。”傑裏米說。

“來吧,”我說著,對傑裏米示意,“我指給你看。”

我的浴室在我的前門對面。這棟建於20世紀20年代的老房子原本是給世紀之交以超出嬰兒死亡率的步伐生孩子的大家庭住的。20世紀70年代它被分隔成一樓的一套三居室公寓和二樓的兩個單間公寓,二樓上面只有另一間公寓夠大,有自己的浴室。因此在陡直、狹窄的樓梯上面,右手邊是我的公寓,左手邊是我的浴室,直走是二樓的另外一間公寓。

我從垃圾袋裏掏出傑裏米的牙刷和添加了味道的牙膏,穿過走廊去浴室,傑裏米謹慎地保持距離跟在後面。“這是浴室,”我說,“如果你要進去,鎖上門就好。”我給他示範怎麽關上門鎖。

他沒有走進去,而是從相對安全的走廊仔細觀察它。“也許我們應該回家。”他說。

“不行,老弟。媽媽在開會,記得嗎?”

“也許她現在在家。”

“她現在不在家。她好幾天都不會在家。”

“也許我們應該給她打個電話,看看她在不在家。”傑裏米又在指節上摩擦起大拇指。我能看出由於焦慮,他有一絲戰栗。我想把手放在他的肩頭讓他平靜下來,但那只會加劇他的緊張。傑裏米的自閉症就是如此。

傑裏米朝樓梯走去,思忖著樓梯陡峭的斜度,大拇指更用力地在手背上按壓,像面團一般揉捏著指節。我走過去攔住傑裏米。他比我高兩英寸,重整整二十磅[2]。在他快滿十四歲時,他在身高、體重和外貌上都超過了我。他的金發卷曲在有一個旋渦的腦袋旁邊,而我暗淡的金發像稻草一樣豎起,如果我不拿發膠將它弄服帖的話;他的下頜方正,末端有孩子氣的酒窩,而我的下巴毫無特色。他笑時,眼睛閃出海洋藍的光彩,而我的眼睛則是淡咖啡的淺褐色。盡管在外觀上,他每一點都比我強,但他仍然是我的弟弟,容易受我的影響。我站在他下面的一級台階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緩解他的情緒,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從樓梯轉回到我的公寓上。

我身後,在樓梯底端,我聽見前廳的門打開又合上了,接著是女性有節奏的腳步聲。我聽出了她的腳步聲,過去的這一個月,我每天聽到她從我門前經過的聲音。我只知道她叫L.納什,這是貼在她信箱那條膠帶上的名字。她身高五英尺兩英寸,一頭黑色短發在臉際飄拂,如同水花在石頭上起舞。她有一雙黑眼睛,短鼻子,喜歡獨來獨往,似乎拒人千裏之外。她和我在走廊和樓梯上擦身而過多次。每當我試圖與她交談時,她禮貌地笑笑,得體地回應,但從不停步——總是盡量不顯得無禮地忽視我的幹擾。

她停在樓梯中央看著我拉住傑裏米的手臂,力圖不讓他離開。傑裏米看見了L.納什,不再動了,兩眼垂下看向地板。我退到一邊讓她過去,她經過時樓梯的墻壁擠壓在一起,她身上沐浴露和爽身粉的香味沖擊著我的鼻子。

“嗨!”我說。

“嗨!”她回應道,沖我們的方向豎起眉毛,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到她的公寓門口。我想再說點什麽,於是我把最先跳入腦中的愚蠢想法說了出來。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說,“我們是兄弟。”

“哦,”她說著用鑰匙開門,“我相信這句話對傑夫瑞·達莫[3]也是適用的。”她走進她的公寓,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