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被恨之入骨的奸殺犯(第3/22頁)

我在傑裏米旁邊坐了下來。“一定會很有趣的,”我說,“只有你和我。我會帶上DVD播放機,你可以看任何想看的電影。你可以收拾一個包裹,裏面全部裝上電影DVD。”

傑裏米笑了。

“但是媽媽會好幾天回不來,我需要你去我的公寓。好嗎?”

傑裏米仔細想了一會兒,說:“也許我能帶上《加勒比海盜》?”

“當然,”我說,“一定會很有趣。我們可以把它當作一次冒險。你扮演傑克·斯派洛船長,我扮演威爾·特納,怎麽樣?”

傑裏米擡頭看著我,模仿起他最喜歡的傑克船長的一句話,“你們將永遠記住這一天,因為你們差點兒就抓住了傑克·斯派洛船長。”接著傑裏米笑了起來,直到臉頰發紅,我也笑了起來,每當傑裏米開玩笑時,我總這樣笑。我抓起幾個垃圾袋,給傑裏米一個來裝DVD和衣服,並確保他收拾的東西足夠持續一陣,以免媽媽不能獲得保釋。

我把車開出車道,邊思量著我的工作和課程安排,努力尋找能讓我照看傑裏米的空隙。除此之外,另一些問題也在我腦中打轉,讓我有些走神。傑裏米能在他不熟悉的世界——我的公寓裏適應下來嗎?我能從哪裏找到時間和錢保釋我母親出獄?我他媽是怎麽成為了這個破碎家庭的主心骨?

開車回雙城的路上,我注意到我弟弟眼底的焦慮來回湧動,在他思索發生的事情時,他的眉頭和前額皺起又張開。我們漸行漸遠,傑裏米才對我們的冒險更為自在起來,最終他深深地呼了口氣,放松下來,我曾看見狗們在警覺讓步於睡眠的時刻,就是如此呼氣。傑裏米——這個睡在我們雙層床下鋪,十八年來合用我的房間,我的衣櫥和梳妝台的男孩——又跟我在一起了。在一個月之前,我們不曾分開過一兩天,直到我搬進大學,將他留給一個在混亂中撲騰的女人。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媽媽就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前一秒還在起居室笑啊跳啊,後一秒就在廚房摔盤子——據我所知,這是典型的躁狂抑郁症表現。當然這一診斷從未得到官方認可,因為我母親拒絕接受專業幫助。她掩耳盜鈴般地過著自己的生活,仿佛如果她從沒聽到那些詞語,真相就不存在。雪上加霜的是分量日益增多的廉價伏特加——一種減輕內在恐懼卻增強外在瘋狂的自我醫療形式——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母親是什麽樣子。

她並非一直如此乖戾。早些年,我母親的情緒波動是有限度的,不打擾到鄰居和兒童保護服務機構。我們甚至有過一些愉快的時光。我記得我們三個去自然科學博物館、文藝復興節和山谷遊樂園。我記得我努力做兩位數的乘法時,她輔導我做數學作業。我有時能看到我們之間的那堵墻在慢慢裂開,記得當時她跟我們一起笑,甚至喜愛我們。當我努力嘗試時,我能記得在世界不與她為難時,一個慈愛而溫和的母親。

我的外祖父比爾去世的那天,一切都改變了。我們的三口之家籠罩在焦躁之中,似乎他的死切斷了維系我母親穩定情緒的拴繩。他去世後,她不再克制自己,任憑她的情緒隨意飄蕩。她哭得更多,叫喊更多,一旦這世界讓她不知所措,她就猛烈抨擊。她似乎決意去尋找她生活的黑暗面,擁抱它們如同那是某種新標準。

打人是她更改的第一個規則。那是漸漸開始的,但是最後每當她的情緒如茶壺般開始沸騰,她就會給我一個耳光。等我年紀大些,對那些耳光不那麽敏感後,她調整了目標,改為打我的耳朵。我討厭她這麽做。有時她會使用木勺或者金屬絲蠅拍的把手等工具來達到目的。我上七年級時,有一次我不得不錯過摔跤比賽,因為換上摔跤服後,我大腿上的鞭痕顯而易見,她強迫我待在家裏。很多年來,她沒有讓傑裏米卷入我們的鬥爭,只選擇將她所有的沮喪發泄在我身上。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他也失控起來,沖他吼叫詛咒。

然後,有一天她做得太過分了。

我十八歲,從高中畢業的那天,回到家發現我母親醉得十分厲害,一臉怒容,用一只網球鞋敲打傑裏米的頭。我把她拽進她的臥室,把她扔在床上。她起身試圖打我。我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將她轉過身,又把她扔回床上。她又嘗試兩次起來打我,每次都以趴在床墊上告終。最後一次嘗試後,她停下來歇口氣,後來昏倒了。第二天一早,她表現得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好像她不記得她的瘋狂,好像我們的小家庭沒有處在無可避免的崩潰邊緣。我假裝附和,但是我知道——我知道她已經到了有理由打傑裏米的那一步。我還知道一旦我離開去上大學,事情會變得更糟。這些想法讓我的胸口疼痛。正如我母親酒醉昏迷後假裝一切正常,我也將我的思緒埋在心底,掩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