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過氣來布賴克伍德文章

噢,別呼吸……

——穆爾[1]的歌曲集

天大的厄運最終也必定要向哲理的不懈勇氣低頭——就像固若金湯的城市向虎視眈眈的敵人投降一樣。薩爾馬納塞氏就像聖經所述,比撒馬拉早建三年,卻被毀滅了。薩達那帕魯斯[2]——看看迪奧多拉斯吧——盡管在尼尼微支撐了七年,也毫無意義。特洛伊,當阿裏斯多斯賦予他紳士的榮譽時,終於打開了通往薩米蒂科斯的封閉有二百年的大門。

“你無恥——你這個刁婦——你這個潑婦!”在婚後的第二天早晨我對妻子說,“你這個巫婆!——你這個母夜叉!——你妄自尊大!——你這條咬人的狗!——你罪大惡極!——你兇神惡煞,你集所有邪惡於一身——你——你。”我踮著腳尖,抓住她的脖子,將嘴湊近她的耳朵,正準備用更為惡毒的話語攻擊她。如果當時我的話脫口而出,她就會承認她自己低微可鄙。但就在這時,我驚恐萬狀地發現我“喘不過氣來。”

“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這些詞句在日常用語中司空見慣,但我萬萬沒料到這可怕的事會真正發生!想象一下——如果您有一次奇妙的轉折——想象一下我的疑惑——驚恐和絕望的感受,又會是什麽效果!

但是,我始終擁有一種獨特的才智。在我最不能駕馭自己的情緒時,仍然可以保持禮貌和得體。就像羅素描述自己一樣——情感之路使我真正明理曠達。

雖然當初我不能精確地分析這事對我的影響有多大,但是我毫不猶豫地決定向妻子隱瞞所有的事情,直到憑我逐漸成熟的經驗能判斷出這次空前災難的程度為止。我馬上一改剛才扭曲腫脹的面孔,做出一副調皮、溫和的模樣,拍了拍我女人的臉蛋,並在她的另一邊臉上親了一下,沒有說一個字(復仇女神們啊,我說不出!),她對我稀奇古怪的幽默感到莫名其妙。我一擡腳轉身走出房間。

我一個人靜靜地躲在一間屬於我的房間裏,想到性情暴躁帶來的不良後果的種種可怕的事例——與死者的資格並存——同時又與生前的嗜好同亡——人世間存在的一種反常現象,就是非常平靜,卻又喘不過氣來。

是的!喘不過氣!我斷定我的呼吸停止了。如果我的生命結束了,我就吹不動羽毛,甚至連鏡子也霧不了。真倒黴!——我剛才突然發作的難以控制的悲哀有些緩和。我不能繼續與妻子對話,我斷定我完了,但後來我發現我的語言功能實際上只是部分喪失,如果在那個有趣的緊急關頭我將聲調壓得很低,我或許仍能繼續向她盡情發泄。這種聲調不取決於呼吸的氣流,而取決於喉部肌肉的某種蠕動。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這當然不是自我安慰。千姿百態、催人淚下卻又模糊不清的幻想占據了我的靈魂——甚至自殺的陰影也掠過我的腦際。但拋開顯而易見和有所準備的東西,去追求遙遠而不定的東西,這是人性反常的特征。自殺這個最令人不快的念頭使我不寒而栗。這時,一只斑貓使勁叫著跑到地毯上,那只水獺在桌下拼命喘氣,以增強其肺活力,顯然都在嘲弄我肺部的無能。

正當模糊的希望和恐懼交加之時,我終於聽到了妻子下樓的腳步聲。我肯定她離家出門了,心裏怦怦跳著又回到了災難之中。

我小心地從裏面拴好大門,便開始四處搜尋。我認為在某個說不清楚的角落或某個廚櫃或抽屜裏我可能找到我所要的丟失的東西。它可能是氣體,甚至可能是有形物品。多數哲學家在很多哲學問題上顯得非常沒有哲理,威廉・戈德溫[3]在他的《曼德維爾》中寫道:“看不見的東西是唯一的現實。”大家都承認這有道理。我會叫明智的讀者沒有機會認為這個斷言荒謬絕倫。應當記住,阿納庫薩哥斯[4]認定雪是黑色的。我後來發現就是這樣。

我專心地搜尋了好長時間,但我的努力和毅力所得到的回報只是一排假牙、一對屁股、一只眼睛和溫登諾先生寫給我妻子的情書。我也可能注意到,證實了我的女人鐘情於溫先生使我大為光火。娜可布瑞斯夫人會羨慕這與我的性格相反的舉動,這是件自然而必要的壞事。眾所周知,我看上去強壯而肥胖,同時又身材矮小。可奇怪的是為什麽我的熟人板條樣單薄,他的身高成為笑柄,在娜可布瑞斯夫人眼裏還會受到如此的尊敬?以此類推,那麽真正的哲學就能夠抵禦不幸啰。還是言歸正傳吧。

我的努力,如我先前所說毫無結果。我漫無目的地一個櫃接一個櫃、一個抽屜接一個抽屜地翻,一個角落接一個角落地找,有時,我認為肯定找到了獵物,我在翻衣箱時,偶然打翻了一只休伊特的“天使般的天堂香精或大天使油”瓶子,聞到了一股奇香。於是我拿走了這個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