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過氣來布賴克伍德文章(第2/6頁)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我的房間,想法不讓我妻子察覺地做好準備離開這個國家。我已下決心這樣做。在國外,沒人認識我,我或許可能成功,盡力隱瞞我的不幸——比行乞更慘的災難,疏遠多數人,引起正直善良的人對無恥之徒的憤慨。我毫不猶豫迅速地記住了整個悲劇……我幸運地想起在這部悲劇的重頭戲或至少在劇中英雄出場的那場戲中,完全沒必要用我所缺乏的那種聲調,而應該一律用低沉的喉音。

我在常去的沼澤地邊練了段時間,沒有參考狄摩西尼斯[5]的做法,而是采用我自己的獨特方法。就這樣,我全副武裝地決心使妻子相信我突然迫不及待地想上舞台。我由此成功地創造了一個奇跡:我發現自己可以熟練地用悲劇的某些片斷中我使用的公鴨般的葬禮上用的聲調回答任何一個問題或建議。由於我極富洞察力,悲劇中的任何一部分我都可以同樣適用於任何特別的事物,但這並不說明我完全缺乏那種代表著名演員特征的眼神、步履、露齒方法、膝蓋動作及其他優美姿態。他們肯定要我穿上直統統的夾克——感謝上帝!他們從未發現我喘不過氣來。

我的事終於現出了頭緒。一個清晨,我搭上一輛郵車。我的熟人明白需要我親自出面的最不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馬車快擠爆了。在朦朧的黃昏中,我看不清同伴的面孔。我被不由分說地安插在兩個牛高馬大的紳士中間,另一個大漢要我給他騰點位置,一屁股坐在我身上並鼾聲如雷地睡著了,鼾聲淹沒了我低沉的呼救聲。幸運的是我的呼吸還正常,不然我非窒息而死不可。

馬車駛到城郊時,東方已露出魚肚白。壓在我身上的那條漢子站起身來,整了整衣領,非常友好地致謝,他見我一動不動(我的四肢都未擺正,頭扭向一邊),一下慌了起來,這引起其他乘客的注意。他用肯定地口吻告訴大家,昨晚一個忠厚老實的活生生的旅伴死了——他朝我的右眼重擊一拳來證實他的話。

於是,九名乘客像是盡義務一樣一個接一個地揪我的耳朵。一個年輕的實習醫生將一只小鏡子放在我嘴邊,發現我真的沒了呼吸,驗證了我的迫害者的話。所有的人都堅定地表示將來決不馴服地忍受這種折磨,不再與這樣的屍首同路。

我被他們扔到了一個有“烏鴉”標記的地方(這輛馬車碰巧經過路邊的酒店),我的雙臂被車的左右輪壓斷,此後一切歸於平靜。我必須公道地說車夫並沒有忘記讓車輪避開我的大半個身體,以免壓在我頭上,將我的頭顱有趣而奇妙地分開。

“烏鴉”地主是個熱情的人。他發現我的身體還完整,他為我惹的麻煩還可能得到補償,便以二十五美元將我賣給了一個他熟悉的醫生。

買主把我擡進他的診所,便立刻動手術。他割掉我的雙耳,發現了令他興奮的跡象。他立刻打電話叫來鄰近的藥劑師商量這件急事。他懷疑我還活著,後來證明他是對的。但同時他又在我的胃部開了個切口,取出一些內臟作解剖用。

藥劑師認為我確實死了。我怒不可遏、拳打腳踢,拼命地反抗醫生的解剖,以保全我器官的完整。多虧了一種新的電流電池。藥劑師以他靈通的信息獲得這種電池並以此做了幾次奇怪的試驗,其中也有我的功勞。我禁不住對此投以極大興趣。但這是我的恥辱,我幾次試圖說話,卻沒法開口,我的語言功能喪失了,不能駁斥醫生那坦率而空想的理論。要是在其他情況下,我肯定會馬上以我精通的希波克拉底[6]的病理學理論來反駁。

由於不能確診,兩位實驗人便想重做一次檢查。我被帶到診所的頂樓,外科醫生用女人的內褲和長襪把我包起來,綁住我的雙手,用一條手帕拴住我的嘴巴,然後鎖好門匆匆吃飯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寂靜中沉思。

我興奮異常地發現要是我的嘴沒被手帕拴住,應該是可以說話的。在這種想法的安慰下,我腦子裏重復著一些台詞——這是我睡前的習慣。就在這時,兩只饞貓罵罵咧咧地從墻洞裏爬出,帶著卡塔盧尼亞[7]的興奮跳起來。面對面地落在我的兩邊臉上,不文不雅地爭我那無足輕重的鼻子。

有史可鑒,失去耳朵是晉升到波斯國王居魯士寶座的妙徑,失去鼻子使卓皮洛斯占領了巴比倫,那麽,我失去臉上的幾斤肉,是否可以拯救我的生命。我在疼痛和怒火的驅使下繃開了扣子和繃帶,輕蔑地看了一眼我的對手,昂首闊步地走向窗口,使它們驚恐失望地推開窗戶跳將出去。

盜郵人W——長得與我特別相像。此時他被判極刑正從城裏的監獄押往設在郊外的斷頭台。由於他長期極度體弱多病,被恩準免帶鐐銬。他身著與我一模一樣地背帶服,躺在劊子手們座車的底層(車剛好在我跳出的時候經過醫生診所門口),當時除了一輛車和兩個第六步兵隊的巡邏兵外,別無他人。車夫睡著了,巡邏兵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