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戾的後代(第3/3頁)

一天,我沿著街道閑逛,在我半提高嗓音,低聲念著這句習慣性的話時,我就停下腳步來。一陣暴躁,使我將它們改變成這樣:——“我是安全的——我是安全的——對——要是我不愚蠢到去公開招認!”

我剛一說出這幾句話,就感到有一股冰冷的寒氣朝我心口偷偷襲來。對這種乖戾現象的發作我曾有過某些經驗,其性質我曾不厭其煩地加以解釋,同時記得很清楚,我一次也沒有成功地阻止它們發作。現在,我自己的一種偶然的自我暗示,即我也許會愚蠢到去供認那次犯罪的謀殺。這種暗示面對著我,仿佛被害者的鬼魂面對著我——並且招手讓我朝前走去,走向死亡。

開始,我要努力抖掉這種心靈上的夢魘。我精神飽滿地走著——快些——更快此——最後我奔跑起來。我感到一種想高聲驚叫的瘋狂願望。每一個接踵而來的思潮,都以新的恐怖壓服我,因為,啊,我清楚地、十分清楚地了解,在我所處的情況下,思考,就是迷惑。我更加加快我的步子。我像瘋子一樣跑跑跳跳通過擁擠的大街。最後,群眾感到吃驚,就跟蹤我。當時我感到我的命運完蛋了。當時要是我能扯下我的舌頭,我也會那麽幹了。這時,只聽得一聲粗暴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有人粗魯地一抱,箍住了我的肩頭。我轉過身來——氣喘籲籲。有一陣子,我感受到了窒息的全部痛苦,我變得目不能視,耳不能聽,並且頭暈目眩。然後,我想是某個不露面的刻毒鬼,用他那寬闊的手掌在我背上拍了一下。長期被囚禁的秘密從我的靈魂中沖了出來。

他們說,我講話帶著獨特的清楚發音,但帶著明顯的強調語氣和急躁慌亂,好像是害怕在結束那幾句簡短但意味深長的話之前被人家打斷話頭,那幾句話是說,讓他們將我交給劊子手,送往地獄去。

由於我已經講敘過了為這次極公正的定罪所需要的所有的話,我跌倒在地,暈厥過去。

但是何以我又要再說點什麽呢?今天我戴著鐐銬,身子在這兒!明天我將不戴鐐銬了!——但身子又在何處呢?

唐蔭蓀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