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結局 第22章 潛逃

“詩人談論愛情,”馬辛說,在皮革上不緊不慢地磨著剃刀,那節奏像是在催眠。“那很好,存在著愛情。政治家談論責任,那也很好,存在著責任。艾裏克·豪弗談論後現代主義,胡夫·黑夫納談論性,亨特·湯普森談論毒品,吉米·斯瓦加特談論全能的上帝,萬物的創造者。那些東西都存在,而且很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傑克?”

“是,我想我明白。”傑克·蘭格雷說,其實他一點兒也不明白,但當馬辛心境不好時只有瘋子才會跟他爭論。

馬辛把剃刀刀刃向下,猛地將皮革砍成兩段,一長條皮革像割斷的舌頭一樣落到賭場地板上。“但我談論的是死亡,”他說,“因為說到底,死亡才是最重要的。”

——喬治·斯達克:《駛往巴比倫》

第22章潛逃

假裝你在寫一本書,他想,朝左開上學院大街,把校園扔在身後。假裝你是那本書中的一個人物。

這是一個很有魔力的想法。他的內心充滿了極度的恐慌——就像一種精神的旋風,一些可能的計劃的碎片在其中飛轉,仿佛被撕破的風景畫。但是,一想到他可以假裝這不過是一部無傷大雅的小說,他不僅可以驅使自己,還可以驅使故事中別的人物(如哈裏森、曼徹斯特—),就像他坐在燈光明亮的書房,手邊放著一聽冰鎮百事可樂或一杯熱茶,在紙上隨意驅使筆下人物一樣。……一想到這一點,他頭腦中的狂風突然停息了。一些無用的東西隨風而去,只留下他片段的計劃……他發現自己能很容易地把這些片段拼湊起來,發現他連可行的方法都想到了。

最好能成功,泰德想。如果不成功,你會落得個保護性監禁,而麗茲和孩子們肯定會死去。

但是麻雀是怎麽回事呢?麻雀是為誰而來的呢?

他不知道。羅立告速他它們是靈魂擺渡者,是活死人的先驅,這很符合,不是嗎?是的,在一點上很符合。因為狡猾的喬治又活了,但狡猾的喬治也死了……死了,爛了,所以麻雀符合他……但並非完全符合。如果麻雀曾把喬治從陰間引來,喬治自己怎麽會一點也不知道它們呢?他怎麽會不記得所寫下的那句“麻雀又飛起”呢?他用血在兩個公寓的墻上都寫過這句話。

“因為是我寫的。”泰德喃喃自語道,又想起在日記本上所寫的話,那是他快要進入恍惚狀態時寫的。

問:那些鳥是我的嗎?

答:是的。

問:誰寫的關於麻雀的話?

答:知道的人……我是知道的人。我是擁有者。

突然,幾乎所有的答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怕的,不可思議的答案。

泰德發出一種長長的、顫抖的聲音,那是一種呻吟聲。

問:誰使喬治·斯達克復活的?

答:擁有者,知情者。

“那並不是我的本意。”他喊道。

但那是真的嗎?真是這樣的嗎?喬治·斯達克簡單粗暴的性格不是也很讓他喜歡嗎?難道他不敬仰喬治,一位從不磕磕碰碰的男人?一位堅強的男人,從不害怕所在酒櫃中的魔鬼?一位沒有妻子或孩子要牽掛,不受愛情約束的男人?一個對人生一切難題給予直截了當回答的人?

一個擁有黑暗因此不怕黑暗的人?

“是,但他是個狗雜種!”泰德沖著悶熱的美制四輪汽車大叫道。

“對——但你覺得那也很有吸引力,是嗎?”

也許他泰德·波蒙特並沒有真正創造出喬治……但他身上的某種渴望使得斯達克復活,這也並非不可能吧?

“問:如果我擁有麻雀,我能用它們嗎?”

沒有回答。他覺得會有答案的,他能感覺到答案就在那裏跳動,但他還抓不住。泰德突然害怕他自己會拒絕這一答案,因為他對斯達克有些喜愛,他有點兒不願斯達克死去。

“我是知情者。我是擁有者。我是始作俑者。”

他在路口紅綠燈前停了一下,然後沿著2號公路朝班戈爾和魯德婁駛去。

羅立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對這一計劃他自己也沒完全想好。如果他真的設法甩掉跟著的警察,卻發現羅立已經離開辦公室,那怎麽辦呢?

他不知道。

如果羅立在,卻不肯幫他,那又怎麽辦呢?

他也不知道。

“當我遇到這些麻煩時,我將破釜沉舟,不顧一切。”

現在他正從右邊經過黃金樓,黃金樓是座長形管狀建築,有預制鋁合金建成,塗了一層特別難聞的液體,四周十幾畝地擺滿了廢舊汽車。這些汽車擋風玻璃在灰蒙蒙的陽光下閃著光,箱一片白色的星星。現在是星期六下午——已經過了二十分鐘了,麗茲和邪惡的綁架者可能已在去羅克堡的路上。雖然黃金樓中可能會有一、兩個店員在賣零配件,但泰德相信廢車場中肯定沒人。大約兩萬輛破損程度不同的汽車停在那裏,雜亂地排成十幾行,他就該能把他的汽車藏在這裏……他必須把它藏起來。這輛車有肩膀那麽高,像個盒子,灰色的汽車兩邊塗著發亮的紅漆,非常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