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5頁)

斯特萊克的茶淡而無味,而且渾濁不清,似乎根本嘗不出茶葉包裏是何物,他喜歡的是顏色如木焦油般的濃茶。他禮貌地、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想起伊麗莎白·塔塞爾曾公然宣稱,希望歐文被她那只杜賓犬咬了之後一命嗚呼。

“我喜歡她的口紅。”奧蘭多大聲說。

“你今天喜歡每個人的每樣東西,”利奧諾拉淡淡地說,端著自己那杯淡茶重新坐了下來,“我問她為什麽要那麽做,為什麽要告訴歐文那本書不能出版,惹得他那麽生氣。”

“她是怎麽說的呢?”斯特萊克問。

“她說歐文把一大堆人都寫進了書裏,”利奧諾拉說,“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對此這麽生氣。歐文總是這麽幹的,”她喝了一口茶,“在許多書裏都寫到了我。”

斯特萊克想到魔女,那個“老妓女”,發現自己在暗暗鄙視歐文·奎因。

“我想問問你塔爾加斯路的事。”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去那兒,”她不耐煩地說,“他討厭那房子。這麽多年一直想把它賣掉,可是那個範克特不讓。”

“是啊,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奧蘭多輕輕坐在斯特萊克旁邊的椅子裏,一條赤裸的腿墊在身子底下,開始給一幅畫上的一條大魚添上色彩斑斕的鰭,那盒蠟筆仿佛是她憑空變出來的。

“這麽多年,邁克爾·範克特怎麽能一直阻止你們賣房呢?”

“這跟那個喬當年把房子留給他們的條件有關。好像是規定了怎麽使用。我也不清楚。你得去問利茲,她什麽都知道。”

“據你所知,歐文上一次去那裏是什麽時候?”

“許多年前了,”她說,“我不知道。許多年了。”

“我還想要紙來畫畫。”奧蘭多大聲說。

“我沒有了,”利奧諾拉說,“都在爸爸的書房裏呢。用這個的背面畫吧。”

她從亂糟糟的操作台上抓起一張產品宣傳單,在桌上推過來給奧蘭多,可是女兒一把掃到一邊,懶洋洋地走出廚房,大猩猩在她的脖子上晃悠。他們幾乎立刻就聽見她拼命想踹開書房的門。

“奧蘭多,不許這樣!”利奧諾拉吼道,從椅子上跳起來,沖進門廳。斯特萊克趁她不在,仰身把大半杯渾濁的茶水倒進水池。茶水濺在執拗地粘在玻璃紙上的花束上。

“不許這樣,渡渡。不能這麽做。不許。我們不可以——我們不可以,快停下——”

一聲尖利的哀號,接著是砰的一聲巨響,表明奧蘭多跑到樓上去了。利奧諾拉滿臉通紅地回到廚房。

“我這一天都不得安生了,”她說,“她情緒不穩定。不喜歡警察上家裏來。”

她緊張地打了個哈欠。

“你睡眠好嗎?”斯特萊克問。

“沒怎麽睡著。因為我一直在想,是誰呢?是誰對他下的毒手?”

“他得罪了一些人,這我知道,”她心煩意亂地說,“可他就是那樣的人。喜怒無常。為一些小事大發雷霆。他一直都是那樣的,根本沒什麽惡意。誰會為了這個殺害他呢?”

“邁克爾·範克特肯定還有那房子的鑰匙,”她跳到另一個話題,把手指頭扭在一起,“昨天夜裏我睡不著覺,就想到了這點。我知道邁克爾·範克特不喜歡歐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歐文從來沒做過邁克爾說的那件事。絕對不是他寫的。可是邁克爾·範克特不會殺害歐文的。”她擡頭看著斯特萊克,兩只清澈的眼睛像女兒的一樣天真。“他很有錢,是不是?而且有名……他不可能。”

斯特萊克總是驚嘆公眾賦予名人們的這種奇怪的神聖感,盡管報紙在詆毀他們、通緝他們、追尋他們。不管有多少名人被判有強奸罪或謀殺罪,這種信念仍然頑固存在,幾乎像邪教一樣執著: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他是個名人。

“那個該死的查德,”利奧諾拉憤憤地說,“給歐文寄恐嚇信。歐文從來都不喜歡他。結果他還在卡片上簽名,還說什麽如果有什麽需要他做的……那張卡片呢?”

印著紫羅蘭圖畫的卡片從桌上消失了。

“她拿走了,”利奧諾拉說,臉一下子氣得通紅,“她拿走了。”

接著沖著天花板大吼一聲,“渡渡!”聲音那麽響,把斯特萊克嚇了一跳。

這是人在悲傷初期非理性的憤怒,就像她的鬧肚子,顯示了在她乖戾的表面背後,正在經受怎樣的痛苦。

“渡渡!”利奧諾拉又喊了一聲,“我跟你怎麽說的?不許拿走不屬於你的——”

令人吃驚的是,奧蘭多突然又出現在廚房裏,仍然抱著她的大猩猩。她肯定是像小貓一樣悄沒聲兒地溜下樓來的,他們都沒聽見。

“你拿走了我的卡片!”利奧諾拉氣呼呼地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許動!卡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