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7頁)

“他忘記拿牛奶了,”查德審視著托盤說,“你要加牛奶嗎?”

“要加。”斯特萊克說。

查德嘆了口氣,他沒有再去按地板上的銅牌,而是掙紮著靠那只好腳和雙拐站起來,轉身朝廚房走去,留下斯特萊克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

那些跟丹尼爾·查德共過事的人覺得他古怪,不過妮娜曾形容他精明世故。他對於《家蠶》的控制不住的惱怒,在斯特萊克看來像是一個過度敏感、判斷力有問題的男人的反應。斯特萊克想起那天紀念日晚會上,查德嘟嘟囔囔講話時人群中出現的輕微的尷尬感。一個怪人,很難讀懂……斯特萊克的目光往上移動。雪輕輕地落在大理石天使上方的高高的透明屋頂上。斯特萊克想,為了防止雪堆積起來,肯定想辦法對玻璃加熱過了。他又想起奎因,被捆綁著掏空了內臟,在一扇拱形的大窗戶下受到炙烤,漸漸腐爛。他像羅賓一樣,發現泰邦府高聳的玻璃天花板令人產生了不快的聯想。

查德從廚房返回,拄著雙拐走過來,手裏晃晃悠悠地端著一小罐牛奶。

“你可能納悶我為什麽請你上這兒來。”查德重新坐下來,兩人終於端起了茶,他才說道。斯特萊克讓自己露出一副欣然接受的表情。

“我需要一個我能信任的人,”查德不等斯特萊克回答,就兀自說道,“一個公司之外的人。”

他朝斯特萊克掃了一眼,又讓目光安穩地落在阿爾弗萊德·瓦利斯的那幅畫上。

“我想,”查德說,“可能只有我一個人發現歐文·奎因不是獨立操作的。他有一個同夥。”

“一個同夥?”斯特萊克終於問了一句,因為查德似乎希望他做出回應。

“是啊,”查德急煎煎地說,“沒錯。你看,《家蠶》的風格是歐文的,可是另一個人也參與其中了。有人幫了他。”

查德發黃的臉上泛起紅暈。他抓住身邊的一根拐杖把玩著。

“如果這點能被證實的話,我想警察會感興趣吧?”查德說,終於能正面直視斯特萊克了,“如果歐文是因為《家蠶》的內容而被害的,同夥是不是難辭其咎呢?”

“難辭其咎?”斯特萊克回應道,“你認為這個同夥說服奎因往書裏寫了一些東西,希望某個第三者會為了報復而殺害他?”

“我……唉,我也說不好,”查德說著,皺起了眉頭,“準確地說,他也許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但他肯定想制造亂子。”

他緊緊抓住拐杖的把手,指關節都發白了。

“你怎麽會想到有人幫助了歐文?”斯特萊克問。

“《家蠶》裏影射的一些內容,歐文是不可能知道的,除非有人告訴了他。”查德說,兩眼望著石雕天使的側面。

“在我看來,警察對一個同夥感興趣,”斯特萊克慢悠悠地說,“主要是因為那個人為兇手做了引導。”

這是實情,同時也提醒了查德,這個男人是在極其詭異的情形下被害的。但兇手的特點似乎並未讓查德產生興趣。

“你這麽認為?”查德微微蹙著眉頭問。

“是啊,”斯特萊克說,“沒錯。如果他們能看清書裏一些更為隱晦的段落,就會對那個同夥感興趣了。警察肯定會遵循的一個論點是,兇手殺害奎因是為了阻止他透露《家蠶》裏影射的某件事。”

丹尼爾·查德用出神的表情看著斯特萊克。

“是啊。這我倒……是啊。”

令斯特萊克吃驚的是,查德拄著雙拐吃力地站起身,開始前後踱步,在雙拐上微微搖晃,像在模仿斯特萊克多年前在野戰醫院接受的最初的試探性理療練習。斯特萊克這才看清他是個身材健碩的男人,肱二頭肌在絲綢袖子裏凸顯。

“那麽兇手——”查德說,“——怎麽啦?”他瞪著斯特萊克的肩膀後面,尖厲地問道。

羅賓已從廚房裏出來,臉上的氣色好多了。

“對不起。”她說,接著心虛地頓住了。

“這是機密談話,”查德說,“對不起,請你回廚房去好嗎?”

“我——好吧。”羅賓吃驚地說,斯特萊克看出她被觸怒了。她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說點什麽,但他只是沉默著。

彈簧門在羅賓身後關上後,查德氣惱地說:

“你剛才說到兇手。”

“是了,是了,”查德焦躁地說,又開始前後踱步,拄著雙拐搖晃,“說到兇手,如果警察知道那個同夥,會不會把他也定為懷疑對象呢?也許他想到了這點,”查德不像是對斯特萊克說,更像是自言自語,眼睛盯著腳下昂貴的地板,“也許這就能說明問題……沒錯。”

透過離斯特萊克最近的那扇鑲嵌在墻內的小窗,只能看見房子旁邊那座黑黢黢的樹林。在這黑色的映襯下,白色的雪花如夢境中一般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