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3/7頁)

“是的。”斯特萊克說。

可能對女人管用,斯特萊克想,那種刻意的專注目光。也許歐文·奎因也曾用跟這一模一樣的饑渴、貪婪的目光盯著凱瑟琳·肯特和皮帕·米吉利,一邊對她們說要把她們寫進《家蠶》……她們想到自己及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將在一位作家的筆下永遠定格,她們實在是激動得不行……“當時是怎麽回事?”範克特看著斯特萊克的雙腿問。

“簡易爆炸裝置,”斯特萊克說,“塔爾加斯路是怎麽回事?你和奎因共同擁有那座房子。你們不需要為了房子的事跟對方溝通嗎?有沒有在那兒互相碰上?”

“從來沒有。”

“你有沒有去那兒檢查檢查?你已經擁有它——差不多——”

“二十,二十五年,大概是吧,”範克特漫不經心地說,“沒有,自從喬死後,我從沒進去過。”

“我想警察已經為那個女人的話問過你了,她認為在十一月八號那天看見你在外面。”

“問過了,”範克特簡短地說,“她弄錯了。”

在他們旁邊,那個演員還在大聲地滔滔不絕。

“……以為我他媽的完蛋了,眼睛裏全是該死的沙子,根本看不清他媽的應該往哪兒跑……”

“這麽說,你從八六年就沒去過那座房子?”

“是的。”範克特不耐煩地說,“我和歐文一開始就都不想要它。”

“為什麽呢?”

“因為我們的朋友喬就死在裏面,死狀慘不忍睹。他討厭醫院,拒絕藥物治療。到他昏迷不醒時,那地方簡直令人作嘔,他曾經是阿波羅的鮮活化身,最後卻瘦成一把骨頭,他的皮膚……那種下場真是可怕,”範克特說,“而且丹尼爾·查德落井下——”

範克特的表情突然僵住。他做出一種奇怪的咀嚼動作,似乎在把沒有說出口的話吃進肚裏去。斯特萊克等待著。

“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丹·查德,”範克特說,顯然努力想從剛才不小心鉆進的死胡同裏掉頭出來,“我本來認為,歐文在《家蠶》裏對他的描寫實在是不到位,沒有好好利用這一機會——不過未來的學者不太可能探究《家蠶》裏人物塑造的微妙之處,是不是?”說完他短促地笑了一聲。

“你會怎麽描寫丹尼爾·查德?”斯特萊克問,範克特聽了這個問題似乎很吃驚。他思忖了片刻,說道:

“丹是我認識的最沒有成就感的人。他在一個自己有能力但得不到樂趣的領域工作。他渴望年輕男子的肉體,但最多只敢把他們畫下來。他內心充滿各種禁忌和對自己的怨恨,因此面對歐文對他的醜化,他的反應才會那麽沖動和歇斯底裏。丹以前受控於一個特別強勢的母親,他母親是社交名媛,一心想讓這個害羞得近乎病態的兒子接管家族企業。我認為,”範克特說,“我可以用這些內容寫出很有意思的東西。”

“查德當初為什麽拒絕諾斯的那本書?”斯特萊克問。

範克特又做出咀嚼的動作,然後說道:

“我還是喜歡丹尼爾·查德的。”

“我好像覺得某個時候曾經有過怨恨。”斯特萊克說。

“你這想法從何而來?”

“你在周年慶祝會上,說你‘真沒想到自己會’重回羅珀·查德。”

“當時你也在?”範克特敏銳地問,看斯特萊克點了點頭,他又說,“為什麽?”

“我在尋找奎因,”斯特萊克說,“他妻子雇我找他。”

“可是,我們現在知道了,那女人明明知道他在哪兒。”

“不,”斯特萊克說,“我認為不是她幹的。”

“你真的這麽認為?”範克特問,大腦袋往旁邊一偏。

“是的。”斯特萊克說。

範克特揚起雙眉,專注地打量著斯特萊克,似乎他是展櫃裏的一件古玩珍品。

“這麽說,你沒有因為查德拒絕諾斯的書而跟他翻臉?”斯特萊克問,又回到關鍵問題上。

短暫的停頓之後,範克特說:

“怎麽說呢,沒錯,我當時確實對他有意見。至於丹為什麽改變主意,不肯出那本書了,只有丹自己能告訴你,但我認為是因為當時喬的狀況傳得沸沸揚揚,激起英國中產階級對他準備出版的那本冥頑不化的書的反感,丹以前不知道喬已是晚期艾滋病,一下子驚慌失措。他可不想跟澡堂子和艾滋病扯上關系,就對喬說不想要那本書了。那真是一種極為怯懦的做法,我和歐文——”

他又停頓一下。範克特已經多久沒有把自己和奎因歸為一個陣營了?

“我和歐文認為就是這件事要了喬的命。喬當時連筆都握不住,眼睛全瞎了,但還是拼命掙紮著想在死前把書寫完。我們覺得這是支撐他活著的唯一動力。後來收到查德的信,說要解除合同,喬放下手中的筆,不到四十八小時後就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