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撫慰黑夜行者 Chapter 7 僥幸逃脫(第2/9頁)

“他不想打針。”我說。

“他很痛苦。”護士說。

哈裏說了一句什麽,我沒有聽見。這時我的眼睛正盯著護士的眼睛,她也盯著我。我們倆活像兩頭猛獸虎視眈眈地看著一塊肥肉。我在哈裏的床邊坐了下來,但眼睛仍然盯著護士。

“我……想要……痛……”哈裏說。

這下子我的眼睛猛地轉過來俯視著哈裏。只見他那副越來越瘦的身子骨躺在床上,腦袋四周剪得很短的頭發突然變大了,大得與腦袋失去了比例。他又回光返照,從雲裏霧裏一路殺了回來。他朝我點點頭,伸出手來攥住我的手,使勁兒捏著。

我回頭看著那位臨終關懷護士。“他寧願忍受痛苦。”我告訴她,只見她眉頭微微一皺,惱怒地搖了搖頭。我仿佛聽到一頭兇猛的野獸在瘋狂地嚎叫,因為它的獵物呼地一下子鉆進了洞裏。

“我得告訴大夫。”她說。

“好吧,”我告訴她,“我們就在這兒等著。”

我看著護士邁著優美的步伐出了門,就像一只吃人的猛獸。我感到手上有一股壓力。哈裏看見了我注視護士時的那副模樣。

“你……可以看出……”哈裏說。

“那個護士嗎?”我問他。他閉著眼睛,微微地點了點頭,就點了那麽一下。“是的,”我說,“我能看出。”

“像……你……”哈裏說。

“什麽?”德博拉問道,“你們倆在說什麽呀?爸爸,你沒事吧?‘像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喜歡我,”我說,“爸爸是說護士很可能看上我了,德博拉。”我告訴她,然後轉身面對著哈裏。

“哦,對了。”德博拉咕噥著,但我一門心思都在想著哈裏。

“護士做了些什麽?”我問他。

他用力搖著手,但只能微微地晃動。他的身體抽搐著。我明白他的痛苦又回來了,而他早就預料到了。“太多了,”他說,“她……給得太多……”這會兒他喘著粗氣,閉上了眼睛。

那一天我很傻,沒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太多的什麽?”我問。

哈裏睜開一只模糊而混濁的眼睛。“嗎啡。”他低聲說。

我覺得一束強光照在身上。“藥物過量,”我說,“她使用過量的藥物殺人。在這種地方,這麽做幾乎算得上是她的職業,誰也不會說三道四。怎麽啦?那是——”

哈裏又捏了一把我的手,於是我停止了嘮叨。“別讓她這樣,”他沙啞的聲音裏帶著一種令人驚訝的剛毅,“別讓她……再給我打麻醉藥了。”

“告訴我,”德博拉聲音沙啞地說,“你們爺兒倆到底在說什麽?”我看著哈裏,這時一陣劇痛朝他襲來,他閉上了眼睛。

“他在想,這個……”說到這裏我一驚,聲音由大變小,直到完全消失。德博拉完全不知道我的底細,哈裏跟我說過,要我別讓她知道。所以如果我把這事告訴她,就要露餡兒了。“他認為護士給他注射的嗎啡太多了,”我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說,“是有意的。”

“簡直是神經病,”德博拉說,“可她是護士呀。”

哈裏看了她一眼,但一言不發。說真格的,德博拉天真得令人難以置信,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我該怎麽辦?”我問哈裏。

哈裏長時間地端詳著我。剛開始我還以為他的思緒隨著疼痛遊走了,但是當我再次注視他時,才發現他還是那樣全神貫注。只見他的下頜拼命往下拉,我真擔心骨頭會把他那蒼白的薄皮膚頂破。他的眼神清澈而敏銳,就像當年他第一次決定讓我為今後的人生做好準備一樣。“阻止她。”他過了很久才說。

一股強大的激情傳遍我的全身。阻止她?這可能嗎?阻止她的意思是——在這之前,哈裏一直幫我控制住我體內的那位黑夜行者,用迷路的寵物來喂養他,帶他去捕獵野鹿。有一次,一只野生的猴子在南邁阿密一帶騷擾居民,我和黑夜行者一道大出風頭,逮住了那只野猴。猴子跟人十分接近,幾乎算得上是人了,但這種說法當然不對。我們倆一道從理論上進行了策劃,如何追蹤,如何銷毀證據,等等。哈裏知道這種事總有一天會發生,但他希望我做好準備,選擇正確的對象。阻止她?難道他是那個意思?

“我去跟大夫談談,”德博拉說,“請大夫調整你的藥量。”

我張開嘴巴想說話,但是哈裏捏了一把我的手,痛苦地點了點頭:“去吧。”於是德博拉轉身去找大夫了。她一走,屋子裏便充滿了一種奇怪的寂靜。我只是一個勁兒地想著哈裏的那句“阻止她”。我久久地站在那裏,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的花園,盯著花園裏噴泉四周的那一簇紅花。時間在流逝。我只覺得嘴巴很幹。“德克斯特——”過了好大一會兒,哈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