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1944年5月28日,星期日(第4/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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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特爾・法蘭克開車駛進廣場的那一刻,就已經注意到了坐在咖啡桌邊的那個姑娘。他總是留意漂亮的女人,眼下這一個就像一小束性感之光讓他眼前一亮。她有一頭淺色金發,一雙淡綠色的眼睛,她很可能有德國血統,而這種情況在靠近邊境的法國東北部並非罕見。她嬌小、苗條的身體裹在麻袋一樣的衣服裏,但她在上面添了一條便宜的黃色棉圍巾,很有那種法國人搭配服飾的天賦,讓他十分著迷。他跟她說話時,注意到那種法國人在德國占領者接近之初帶有的些許畏懼,但緊接著,他就看到她美麗的臉龐上現出一種無法掩飾的蔑視,這更激起了他的興趣。

她旁邊坐著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但那男人對她沒有多大興趣。這人很可能是她的丈夫。迪特爾請她為自己拍照,只是為了想跟她說上幾句話。他自己的妻子和兩個漂亮孩子住在科隆,他跟斯蒂芬妮一起住在巴黎的公寓裏,但這一切並不影響他去引誘另一個女孩。漂亮的女人就像他收集的絢麗華美的法國印象派繪畫,得到一個,也不妨礙你還想要下一個。

法國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不過話說回來,法國的什麽東西都美:他們的橋梁,他們的林蔭道,他們的家具,甚至他們的瓷制餐具。迪特爾喜歡巴黎的夜總會、香檳、鵝肝,還有熱乎的棍子面包。他喜歡在裏茲大飯店對面那家傳奇的夏爾凡襯衣店買襯衫和領帶。他應該永遠快樂地生活在巴黎。

他不知道自己從哪兒得來的這種品位。他父親是一位音樂教授——對這種藝術形式來說,無可爭議的大師都是德國人,而不是法國人。但對迪特爾來說,父親枯燥的學術生涯單調乏味,讓他難以忍受。他當了一名警察,這嚇壞了他的父母,他是第一批作出這種選擇的德國大學畢業生之一。到了1939年,他已經成為科隆警方刑事情報部的負責人。1940年5月,海因茨・古德裏安將軍的裝甲坦克車越過色當的默茲河,一周之內橫掃法國,直抵英吉利海峽,這時,迪特爾便興沖沖地申請入伍。因為他當過警察,部隊立刻把他安排到了情報部門。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英語也夠用,所以就讓他擔任審訊被俘囚犯的工作。他天生就是這塊料,在工作中獲取了不少有利戰事的情報,他自己也深為得意。在北非,他的工作成就已經受到隆美爾本人的注意。

他喜歡在必要時用刑,但他也樂於用更巧妙的手段去說服他人。他就是用這種方式把斯蒂芬妮弄到手的。她端莊、感性、精明,是巴黎一家女裝店的老板,經營女式帽子,它們時髦得過火,也昂貴得作孽。不過,因為她的祖母是猶太人,她的厄運也就到了。她失去了自己的商店,在法國監獄裏被關了六個月,她是在前往德國一個集中營的路上被迪特爾搭救下來的。

他完全可以強行霸占她,她當然也是這麽想的。沒人會對此提出抗議,更不用說懲罰他了。但他沒有這麽做。他給她提供食物,讓她穿上新衣服,把她安置在他公寓中一間空余的臥室裏,一直溫和體貼地待她,直到一天晚上,在一頓鵝肝配拉塔希美酒的晚餐後,他在熊熊煤火爐前的沙發上美美地誘奸了她。

但是今天,情況就不同了,她成了他偽裝的一部分,他又一次為隆美爾工作了。陸軍元帥埃爾溫・隆美爾號稱“沙漠之狐”,現在是保衛法國北部的B集團軍群司令。德國情報機構預計盟軍在今年夏天會發動進攻。隆美爾沒有足夠的兵力防守數百英裏脆弱的海岸線,因此他采取一種大膽的戰略靈活應對:把部隊營地駐紮在離海岸數英裏的內陸,一旦哪裏需要就迅速部署到位。

英國人對此有所了解——他們也有自己的情報機構。他們的對策是破壞隆美爾的通信設施,減緩他的反應速度。英國和美國的轟炸機不分晝夜在對公路、鐵路、橋梁、隧道、車站和貨運編組站進行轟炸。抵抗組織炸毀了發電站和工廠,把火車掀出軌道,切斷電話線,並派出年輕女子往卡車和坦克車的油箱裏灌沙子。

迪特爾的任務是確定關鍵的通信設施目標,預估可能攻擊這些目標的抵抗組織的實力。在過去幾個月,他以巴黎為基地,在法國北部各地巡視了一番,訓斥在崗位上打盹的哨兵,整肅閑散懶惰的部隊長官,加強對鐵路信號箱、火車棚、停車場和機場安全控制塔的安全警戒。今天,他要對這個具有巨大戰略重要性的電話交換站進行一次突擊視察。所有來自柏林最高統帥部的電話聯絡,就是通過這個建築,轉往整個駐紮在法國北部的德國軍隊。電傳信息也經由此地,而目前大部分的命令都用這種手段傳遞。如果交換站被摧毀,德國人的通信就癱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