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1944年5月31日,星期三(第2/15頁)

他們在淩晨三點到達這裏。弗立克開上一條坑坑窪窪的小道,經過一個牛欄,在一座大房子前面停下來。每次到這兒來,總好像是進入了一個幻想的世界,欺騙和暴力的話題在這兒不過是家常便飯。整幢房子也相應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氣氛。盡管裏面大概有二十間臥室,但它卻按照一戰前流行的鄉村農舍風格建造而成。煙囪和頂窗、四坡屋頂以及貼磚的壁柱,這一切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十分古拙有趣,它就像兒童小說插畫裏的大房子,整天可以在裏面玩捉迷藏的遊戲。

這裏到處靜悄悄的。弗立克知道,小組的其他成員已經在這兒了,現在他們在睡覺。她對這兒很熟,在頂樓找出兩間空房。她和葛麗泰兩人各住一間,舒舒服服上了床。弗立克躺在床上,不知自己如何才能讓這群烏合之眾變成一支戰鬥隊伍,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她在六點鐘起床。由窗戶向外望去,她能看見索倫特河口。在灰色的晨光中,河水看上去就像水銀。她燒了一壺用來剃須的熱水,端到葛麗泰的房間,然後把其他人喊了起來。

珀西和保羅最先來到房子後部的大廚房,珀西要茶,保羅要咖啡。弗立克讓他們自己去弄。她參加特別行動處不是來伺候男人的。

“有時候我還給你倒茶呢。”珀西憤憤不平地說。

“你那是出於貴人風度,”她回應道,“就好像公爵禮讓女仆進門一樣。”

保羅哈哈大笑。“你們這些家夥,真要把我笑死了。”

六點半鐘部隊廚師到了,幾分鐘後他們就圍在一張大桌子邊,開始吃煎蛋和厚厚的培根片。特工們不實行食品配給制,他們需要積存身體儲備。一旦投入行動,可能一連幾天無法獲得適當的營養供應。

姑娘們一個個下來了,弗立克見到莫德・瓦倫丁時大吃一驚。無論珀西還是保羅,兩個人都沒說過莫德到底有多漂亮。她的穿著打扮近乎完美,玫瑰花蕾般的嘴唇塗著鮮艷的口紅,好像是準備去薩伏伊飯店吃午飯。她在保羅旁邊坐下,挑逗般地說:“睡得好嗎,少校?”

看見魯比・羅曼那張海盜一般的黑臉,弗立克心裏松了一口氣。要是魯比趁半夜溜走,跑得無影無蹤,她大概也不會太吃驚。當然,魯比還得按謀殺罪給抓回來。她還沒有被赦免,更確切說,只是撤銷了對她的指控,但隨時都可以重新恢復。這讓魯比想跑也跑不掉,但她好勇鬥狠,肯定要利用各種機會逃跑。

“果凍”・奈特進來了。在大清早見到她,她的真實年齡就顯露出來了。她坐在珀西旁邊,給他送去一個溫柔的笑容。“你大概睡得很香吧。”她說。

“良心清白睡夢香。”他答道。

她笑了起來,說:“那個該死的良心我們根本沒有。”

廚師送過來一盤熏肉和煎蛋,但她做了個怪相。“不了,謝謝你,親愛的,”她說,“我得留意我的身材。”她的早餐是一杯茶水和幾支香煙。

葛麗泰走進屋子,弗立克屏住了呼吸。

她穿了一件漂亮的棉布裙子,裏面帶了假胸。粉色的開襟羊毛衫讓肩膀的線條變得很柔和,她還用一條薄紗圍巾遮住男人的喉結。她的頭上戴著暗色的假發,臉上撲了很多脂粉,但嘴唇和眼睛只著了淡妝。跟舞台上扭捏作態的形象相比,今天她扮演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年輕女性,恐怕她會因為自己的個子太高而尷尬吧。弗立克給大家介紹了一下,觀察著其他女人的反應。這算是對葛麗泰變裝技巧的第一次測試。

大家都愉快地笑笑,誰都沒看出哪裏有什麽不對。弗立克松了一口氣。

除了莫德以外,還有一個人弗立克以前沒見過,那就是丹妮絲・鮑耶女士。珀西在亨登面試過她,盡管種種跡象表明這個人有點兒輕浮,不太穩重,但他還是招下了她。她原來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黑頭發長得很密,顯得有點兒目中無人的樣子。盡管是侯爵的女兒,但她身上缺乏典型上層社會女孩的那種輕松自信。弗立克有點兒可憐她,只是丹妮絲實在缺少魅力,讓人喜歡不起來。

這就是我的小組,弗立克想:一個小妖精,一個殺人犯,一個撬保險櫃的,一個男扮女裝的同性戀,還有一個不太靈光的女貴族。她發現這裏缺了一個人,另一個貴族呢?現在已經是七點半了,戴安娜還沒露面。

弗立克問珀西:“你沒通知戴安娜六點鐘吹起床號嗎?”

“我所有人都通知到了。”

“一刻鐘前我敲過她的門。”弗立克站起來,“我得再去檢查一下。她的臥室是十號,對吧?”

她上樓去敲戴安娜的門,見裏面沒有應聲,她便推門而入。房間裏就像剛被一枚炸彈擊中一樣——亂七八糟的床上放著一只打開的手提箱,枕頭掉在地上,燈籠短褲上了梳妝台。不過弗立克覺得這都算正常。戴安娜身邊總少不了人,他們的工作就是跟在她後邊收拾,弗立克的母親就是其中之一。這裏沒人,戴安娜一定是去了什麽地方。必須讓她清楚,她的時間不再歸她自己,弗立克惱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