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暗中的夕鶴 4(第2/4頁)

一切都是空虛的。看得到希望,是工作時最大的動力,即使斷了手臂,也有勇氣重新開始。但是去了判斷錯誤的地方,又毫無意義地到處詢問結果,讓他看不到希望。通子不在這裏,她去別的地方了,自己拿著照片與證件到處問人的辛苦,變成一文不值——

痛苦,真的好痛苦!吉敷想:我失敗了,我只能到此為止了。

可是,疼痛漸漸減緩了。一直在雪中發抖、抽搐的身體,竟然帶動了右手;右手能動了。吉敷用右手撐著雪地,挺起上半身,然後彎曲右膝,慢慢地蹲在雪地上。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調整一下氣息,想:這裏是哪裏?眼前是汽車的防撞杆,周圍有數輛並排著的車子。這裏好像是停車場。看來自己是摔到停車場裏了。

吉敷扶著車子,忍著身體的疼痛站起來,他現在是滿身是傷的傷兵。避開疼痛的地方,他用右手輕輕掃掉身上的雪,然後穿越停車場內的車子,往前面的建築物走去。那裏也是一間旅館。

要繼續嗎?吉敷想著。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繼續下去了。昨天晚上認定通子會來屈斜路湖,或許是個錯誤的判斷,但總是自己的決定,就算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也只能繼續下去了。

現在時間還早,他不想這麽早就進旅館休息。沒錯,就算是一個錯誤的判斷,也要繼續下去。蹣跚地走到掛著“河畔飯店”的旅館玄關前。因為右腳也在痛,所以他現在也沒有辦法好好拖著左腳走了。一走到玄關,他就整個人靠著屋檐下的墻壁。他的身體很想蹲下來,可是他不能蹲,只能站著喘口氣。

呼吸稍微緩和了後,他才轉身進入玄關。這是個小旅館,門廳並不大。吉敷很想坐在門廳內的沙發上,但是一想到自己滿身是雪,就不好意思坐下來了。

服務台的從業人員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他。為了不讓人覺得自己形跡可疑,吉敷強打起精神,好好地走到櫃台前,然後出示通子的照片和自己的證件。他這兩天已經做過無數次這個動作,所以已經變成習慣了。此刻他也只是慣性地做著,心裏完全不抱希望。但是櫃台內的服務員卻“嗯”了一聲。說:

“這位小姐現在就住在這裏。”服務員若無其事地說,吉敷卻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加納通子現在住在這裏?”

“加納?好像不是這個姓哦!我記得是……”服務員翻著房客名簿,說:“登記的姓氏是吉田。”

吉田嗎?是從吉敷這個姓氏聯想出來的吧?終於找到了,吉敷激動得幾乎站不住,想坐到地板上。“她住在幾號房?”

“四〇五號房。可是,她剛剛出去了。”

“出去了?”

“是的,剛剛才出去的。”

“她是自己一個人出去的?”

“不,她先是坐在那邊的沙發上等,後來車子來了,她就出去,上車走了。”

“車子……你記得是什麽車種嗎?”

“車種嗎?這個……不大清楚,但是我覺得好像是白色的SEDAN。”

“白色的嗎?那是很普通的車嗎?”

“嗯,是很常見的車子。”

“車子裏坐著什麽樣的人?”

“不知道。從這裏看出去的話,看不到車子裏面的情形。”

吉敷從櫃台看玄關的方向,透過玻璃門,看著外面。那輛車子當然已經不在門外了。此時天色已經暗了,雪花在蒼茫的空中飛舞著。

“當時車內有幾個人?”

“幾個人……不知道。”

“是一個人?還是很多人?是男人還是女人?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不知道。不過,我想並不是很多人。”

“那麽,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剛剛而已。大概十分鐘或十五分鐘前吧!”

又是一步之差!

“她退房了嗎?”

“還沒有。行李都還在房間裏,她是空手出去的。”

“嗯。”這麽說來,她會回來吧?在這裏的門廳裏等候,應該可以見到她的。

吉敷覺得好累,身體的狀況又不好,腦筋也幾乎不能運轉了。這十幾年來,吉敷可以說是沒有生過病,像這次這樣的傷痛,更是記憶中所沒有的事。又發燒了,而且好像比昨天晚上更嚴重。吉敷不斷地想咳嗽,很擔心自己會染上肺炎。他也想吐,咳的時候就更想吐了。全身都在痛,連站立都覺得很吃力,走路時的痛就更別提了,即使只是從口袋裏掏出證件這個動作,都必須使出吃奶的力氣。

如果坐在這裏的沙發上等待,就見到了通子,實在是太美好的事。這是現在的吉敷無法抵抗的誘惑。無論如何,就這麽決定吧!吉敷霎時覺得自己只剩下從櫃台走到幾公尺遠的那邊沙發的力氣了。

他已經不想再問旅館的服務人員什麽話了。現在他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剝奪了他去沙發上休息的機會。或者應該說:害怕的不是吉敷本人,而是吉敷的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