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點十五分(第3/7頁)

“準備好了嗎?”她問小姑娘們。

她們真的準備好了。她們可以赴湯蹈火,只要能遇到她們崇拜的偶像。梅勒妮又看一眼熊,他已汗如雨下,流到可憐的哈斯特朗太太的臉頰和搖晃的胸上。他雙眼緊閉。快要結束了——某種梅勒妮讀過但不很理解的東西。

“把鞋脫了。告訴德·萊佩小心。”

安娜點點頭。“我愛你。”她用手語說。蘇茜也照著做。

梅勒妮看著門口,看見布魯圖和鼬鼠離得很遠,在看電視。她點了兩下頭。女孩兒們拿起汽油罐——這是她們的救生工具——消失在角落裏。梅勒妮注視著熊,想知道是否她們的消逝是無聲的。顯然是這樣。

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向前傾著身子,忍受著這個醜男人惡意的注視,慢慢地,小心地,用她的酒紅色衣袖擦著他滴落在哈斯特朗太太臉上的汗。他被這個動作搞得糊塗而惱火,把她推到墻邊。她的頭咣的一聲撞到瓷磚上。她坐在那裏直到他完事,癱在地上,喘息著。最後他把她翻過來。梅勒妮看見女人的大腿上一片淤傷,也有血。熊偷偷地看了另一個房間一眼,他是悄悄地溜出來的,布魯圖和鼬鼠沒有看到他。他坐起身,拉上臟兮兮的褲子拉鏈,把哈斯特朗太太的裙子拉下來,草草地系上她的衣扣。

熊身子前傾,把臉靠近梅勒妮,她努力吸引他的目光——這太可怕了,但是她願意做任何事,只要他不環視房間。他說:“你……說……有關……你是……”

拖延,阻止。為雙胞胎贏得時間。

她皺著眉,搖著頭。

他又試了一遍,話從他嘴裏出來了。

她再一次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失望地發怒了。

最後,她靠到一邊,指著滿是灰塵的地板。他寫道:說,否則讓你死。

她慢慢地點頭。

他把那句話塗掉,扣上襯衣扣子。

有時我們所有人,即使是另類的人,都是像死人一樣的聾啞盲。我們只能看到我們的願望允許看到的東西。這是個可怕的負擔和危險,但是也可能是——比如現在——一個小小的奇跡。因為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把襯衣下擺塞進褲腰裏,四下看了一眼,紅潤的臉上帶著滿足,然後走了,根本沒注意到雙胞胎待過的地方只留下四只鞋,人已經不翼而飛,離開了這個可怕的地方。

有幾年時間,我只是個聾子。

我像聾子一樣起居、吃飯、呼吸。

梅勒妮正和德·萊佩談心。

她鉆進了她的音樂屋,因為她無法不讓自己想著安娜和蘇茜,她們在棺材般的黑夜裏,跳進阿肯色河。她們會好的,她告訴自己。她想起了熊看女孩兒的眼神。無論發生什麽事,她們都會好的。

德·萊佩移動了一下椅子,問她“只是個聾子”是什麽意思。

“當我還在上低年級時,聾人運動席卷勞倫特·克萊克。‘聾人’的第一個字母是D,口語主義者被驅逐,最後學校開設標準手勢英語課程。這是一種不甚妥當的折中。最後,在我畢業之後,他們同意轉換為美國手語,即美國手勢語。”

“我對語言感興趣,跟我講講。”(他會這麽說嗎?這是我的幻想,是的,他會這麽說。)

“美國手語來自世界上第一所聾人學校,一七六〇年代在法國成立,是由和你同名的人創建,亞伯·查爾斯·邁克爾·德·萊佩。他像盧梭一樣——他感覺有一種原始的人類語言。這種語言是純粹的、完美的、絕對清晰的。它可以直接表達任何感情,而且它是那麽明晰,讓你不能用它說謊或者欺騙任何人。”

德·萊佩對此莞爾一笑。

“聾人用法國手勢語建立了他們自己的語言。一名來自德·萊佩學校的教師勞倫特·克萊克,於十九世紀早期來到美國同托馬斯·加勞特——他是一位來自康涅狄格的部長,在哈特福德創立了一所聾人學校。法國手勢語在那裏使用,但是與當地手勢語混雜在一起——特別是馬撒葡萄園島方言,那裏有很多遺傳的聾人。這是美國手勢語產生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允許聾人過正常的生活。你必須創造一種語言——某種語言,或手勢語或說的語言——在三歲的時候。否則你會發育遲緩。”

德·萊佩有點兒嘲笑地看著她:“在我看來你已熟練掌握了這門語言。”

她只是笑了笑。

“一旦美國手語進入學校,正如我說的那樣,我便投身到聾人運動中。我學習它的原則,這主要是因為蘇珊·菲利普斯。這很令人驚異。那時我已是實習老師,當我通過嘴唇讀懂別人時,她看到我的眼睛上下眨動,便走到我面前說:‘聽’這個詞對我來說只意味著一件事,即與我不同的人。我覺得很羞愧。後來她說‘耳聾’這個詞會激怒我們,因為它根據其他團體的特征來定義我們。‘口語’更壞,因為會說話的聾人要求交談。他們無法展示真實的自己。如果某人要說話,我們必須‘援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