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午十二點四十五分

人在哪兒?

瑪格麗特·盧卡斯趴在高地上,平坦的小腹緊貼著地面,眺望著下方的環城快速路。

車輛高速行駛,川流不息。

她又看了一眼表,心想:你究竟在哪兒?

她的肚皮和胳膊肘都磨得生疼,後背也僵硬得酸痛起來。

如果歹徒就在附近,她無法在不驚動對方的前提下將MCP【注】的人調遣到交付現金的地點,甚至連偽裝過的MCP也無法調過來。因此她只好親自出馬,穿著牛仔褲,披著夾克,帽檐朝後戴著,像是狙擊手,也像個小混混,趴在巖石般粗糲的地面上,已經一個小時了。

【注】MCP(Mobile Command Post),移動指揮所。

“聽起來像水聲。”凱奇說。

“什麽?”

“車流。” 棒槌學堂·出品

他趴在盧卡斯身旁,兩人的大腿幾乎貼著,很像一對情侶趴在沙灘上看日落。兩人向下凝視著一百碼外的原野,那裏就是靠近絞架路的交錢地點。沒錯,這條路的確叫做“絞架路”,聯系到此次的行動,其中的諷刺意味實在太過明顯,兩名探員甚至懶得議論它。

“你說怎麽會有這種感覺?”凱奇喋喋不休地說,“它忽然鉆進你的身體,逼你想個不停。你希望盡量別去想,結果還是控制不住。聽,的確像是水聲。”

盧卡斯倒不覺得像水聲,而是像轎車與卡車的聲音。

嫌疑犯到底在哪裏?兩千萬美元就在那兒等他來拿,他卻不上鉤。

“他到底跑到哪兒去了?”另一個人喃喃地說。這個人大約三十歲,神情嚴肅,理著軍人式的平頭,言行舉止也與軍人相仿。他叫倫納德·哈迪,供職於特區警察局。他之所以跟隨FBI辦案小組一起行動,是因為如果FBI不讓特區警察參與,會顯得自己容不得外人,小家子氣。按照慣例,如果聯邦調查局以外的人想橫插一腳,盧卡斯肯定會提出抗議,但由於哈迪經常到市政廳旁邊的FBI外勤處辦事,盧卡斯對他並不陌生,因此也就不太介意他的參與,只要他繼續維持現狀:靜靜地坐在一邊,別給大家惹麻煩。

“他怎麽會遲到呢?”哈迪再度自言自語,顯然沒指望有人回答。他的雙手保養得完美無瑕,指甲也修剪得整齊圓潤。他拿著筆記本,繼續寫著供特區警察局局長和市長參考的報告。

“有什麽情況嗎?”她轉過頭,壓低聲音問托比·蓋勒。托比是一位年輕探員,留著一頭鬈發,也穿著牛仔褲來執行任務,上身那件可反穿式海軍藍防風夾克與盧卡斯的一樣。

托比三十多歲,做事的時候神情專注又很快樂,就像個酷愛一切高科技電子產品的大男孩。他掃了一眼前方三台便攜式影像監視器中的一台,然後敲了幾下筆記本電腦上的鍵盤,看著屏幕。“無異常情況。”他回答。在現金袋方圓一百碼內,如果出現任何大於浣熊的生物,托比的監視器都能探測出來。

市長決定依約交付現金後,這個袋子繞了一小段路之後才抵達交付地點。盧卡斯和托比請肯尼迪的首席助理先將鈔票護送到第九街的一個處所,那裏是一個沒有標記的小車庫,與FBI總部在同一條街上。

現金送到小車庫後,托比將其分裝進兩只“伯吉斯安保系統”KL-19型的大帆布袋裏,袋子的布料看起來很普通,其實內藏氧化銅絲,是一種功率極高的天線。發送信號的電路系統安裝在尼龍把手裏,電池則藏在底部的塑料扣子裏。這種帆布袋能發出全球定位系統的信號,清晰程度連CBS電視網的主傳播信號也望塵莫及,而且除非碰上厚達幾英寸的金屬,否則信號都能穿透。

托比還拆開了四十捆百元鈔票,用他自己設計的紙重新包裝。這種包裝紙裏面貼上了超薄通信芯片。即使主謀取出現金後丟棄了帆布袋,或者他與共犯分了贓,只要在六十英裏範圍之內,托比仍能追蹤到現金的下落。

帆布袋放在勒索信指示的地點之後,所有探員都已退下,大家開始守候。

盧卡斯很清楚常規的犯罪行為——勒索的歹徒或綁匪經常在取贖金前突然改變主意。然而,敢於屠殺二十三條人命的歹徒卻絕不會臨陣脫逃。她無法了解的是,歹徒怎麽連交錢地點都不肯接近。

她一直在出汗。對於一年的最後一天來說,天氣熱得出奇,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甜膩香氣,就像秋天一樣。瑪格麗特·盧卡斯討厭秋天。她寧可趴在雪地上,也不願在這種煉獄般的季節裏守株待兔。

“你究竟在哪兒?”她喃喃地說,“在哪兒?”她輕輕晃動身體,感到一陣髖骨壓地時的疼痛。她的身體結實而精瘦,沒有太多皮下脂肪提供緩沖。她忍不住又探頭瞟了一眼交款地點,其實托比的精密感應器十分靈敏,在她藍灰色的眼珠看見任何動靜前,這些儀器就能發現歹徒,但是她已經急不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