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頁)

“布歇家的狗?已經關起來了。我跑步時看見的。也許是一只鹿。”

莉絲嘆了口氣。整個夏天,這一帶的獸類啃吃掉的花卉價值二百美元,就在上個星期,野獸啃死了一棵漂亮的日本楓樹苗。她站起來,說:“我去嚇唬嚇唬它。”

“讓我去吧?”

“不。反正我得再去打個電話。也許再燒點茶。你要什麽嗎?”

“不要。”

她拿起空酒瓶朝屋裏走去,距離只有五十英尺。通向房屋的小路蜿蜒穿過氣味辛辣、修剪得整齊的黃楊木,和光禿的黑色丁香樹叢。她走過一方小水塘,水面飄著幾片睡蓮葉子。她低頭看見水中映出的自己,一層樓瀉出的黃色燈光照亮了她的臉。莉絲偶爾聽人形容她“相貌平常”,但她從來不認為這是貶義的評價。“平常”具有樸實和活力的含義,她認為那也是一種美。她對著水中映出的面龐再次整理了一下頭發。一陣風吹亂了她的倒影,她繼續朝房屋走去。

她再也沒聽到什麽神秘的響聲,精神便松弛下來。嶺上鎮是本州最安全的市鎮之一,是一座風景優美的村鎮,四周是樹木叢生的青山,田野一片翠綠,點綴著巨大的圓礫石,圈養著比賽用的良馬,放牧著成群的牛羊,像一幅別致的風景畫。這個村鎮在最早的十三個州聯合之前就已經形成。三百年來,嶺上鎮的發展不是受經濟或思想因素的支配,而是靠滿足鎮民們生活的方便而自然地發展起來。你可以買到切成小塊的披薩餅和冰凍優酪乳,可以租到旋轉耕耘機和錄影帶。然而不管怎麽說,嶺上鎮畢竟還是一個獨立的村鎮,男人們經營著土地——在土地上蓋房屋,出賣和租賃土地——婦女們看管孩子,掌廚。

嶺上鎮是個平安的村鎮,從沒有發生過有預謀的暴力犯罪事件。

所以,今晚當莉絲發現裝著青綠色厚玻璃小格窗的廚房門大敞開著,她感到的不是擔憂而是不快。她停下腳步,手裏的酒瓶也不再擺動,靜止下來。昏暗的琥珀色燈光從屋門口延伸到莉絲腳下的草坪上,照出一個菱形光塊。

她繞到了香樹叢後邊朝車道望去。沒有汽車。

是風把門吹開了,她想。

進屋之後,她把酒瓶放在一張木案桌上,在一樓匆匆巡視了一遍,沒有發現肥胖的野獾或是生性好奇的臭鼬。她站住不動,聽屋裏有什麽聲響。什麽也沒聽見。莉絲把水壺擺到火爐上,彎下腰來在裝咖啡和茶葉的櫥櫃中翻尋。剛摸到裝薔薇果茶的盒子,一個影子投到她身上。她站起身,驚訝地張著嘴,發現一雙淡褐色眼睛正審慎地望著自己。

那女子大約三十五歲年紀,臂上搭著一件黑茄克,穿一身寬松的白緞罩衫,一條閃亮的短裙,腳下是一雙系帶的低跟皮靴,肩上背著背包。

莉絲喉頭蠕動一下,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兩個女人對望一陣,都沒講話。莉絲首先撲過去抱住了那個比她年輕的女子,喊了一聲:“波霞。”

那女子卸下背包,放在案桌上,挨著那只酒瓶。

“你好,莉絲。”

兩人又沉默了好一陣。莉絲說:“我以為,……我猜想你到達之後會從車站打電話給我們。我們都以為你不來了。我撥電話給你,只聽到你的電話答錄機聲音。見到你真高興。”她聽見自己急沖沖地講了這一堆話,就尬尷地沉默下來。

“我搭人家的便車過來的。我想,何必麻煩你們接呢?”

“那算什麽麻煩。”

“剛才你們在哪兒?我上樓沒找到你們。”

莉絲沒說話,只是望著那年輕女子的臉,和她那用黑色束發帶系向腦後的金發——跟莉絲頭發的顏色完全一樣。波霞皺了皺眉頭,重復一遍剛才的問題。

“哦,我們在湖邊坐著呢。天氣有些反常,是吧?已經十一月了,今晚還這麽暖和。你吃飯了嗎?”

“沒有。三點鐘時候我吃了一餐。李昨晚上在我那兒過夜,我們今天起得很晚。”

“到外邊來吧,歐文在那兒。來喝點酒。”

“不,真的。我什麽也不喝。”

她們順著小路一前一後往平台走去,兩人都一聲不吭。

莉絲問起一路乘車的情形。

“火車晚點,可總算是到了。”

“你搭誰的車回來的?”

“二個男的。我記得他兒子是我的中學同學。他老在說起鮑比,好像他不用說出鮑比的姓我就該知道他是誰。”

“那是鮑比·凱爾索。他跟你一樣大。他父親是個高個兒,禿頭,對吧?”

“好像是。”波霞心不在焉地望著黑黝黝的湖面。

莉絲望著她的眼睛。“你有多久沒上我這兒來了。”

波霞像是笑了一聲,又像是只吸了一下鼻子。在到達平台之前,兩人再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