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5頁)
“是的,我想是這樣的。三克氫化氯普馬嗪。”
“操,”阿達拉輕聲罵道。
“至於用藥的時候……”助手傾身倚到桌前,拇指頭撐在一摞書上,指尖因用力而漲紅。
“說吧。全都說出來。”
“他耍滑頭,沒吃藥。”
阿達拉感到臉上一陣燥熱。他壓低嗓門說:“說。”
“放過一場電影。”
“電影?”
格裏姆用兩根長指甲敲出答答的聲響。“是一部驚險片。好像是主角假裝吃下了某種藥——”
“你是說,在娛樂室?……到底怎麽回事?”
“放了一部驚險片。主角其實沒吃藥。是藥片。他假裝吃下去,後來又吐了出來。好像是哈裏遜·福特主演的。電影放後好幾天,病人都學他的樣子搞鬼。我猜想誰都以為胡魯貝克不會那麽機靈,所以誰也沒認真盯住他。那部片子也許是尼克·諾特主演的。”
阿達拉慢慢吐出一口氣。“他多久沒吃藥了?”
“四天了。嗯,算五天吧。”
阿達拉在他那訓練有素的大腦中檢索著資料,在“精神病藥理學”類中搜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精神病行為主要靠抗病藥物控制。病人對氫化氯普馬嗪不會像服用麻醉劑那樣上癮,但驟然停藥會使胡魯貝克惡心、頭暈、出汗,並高度緊張,所有這些症狀導致恐懼感的發作。
恐懼感一發作,精神分裂病人就變得格外危險了。
停服氫化氯普馬嗪之後,像胡魯貝克這樣的病人時而會憤怒狂躁,時而會殺人。
有時病人會產生幻聽說,你刀子耍得真漂亮,到外邊去試試吧。
阿達拉想,胡魯貝克還會失眠。那就是說,兩三天之內都會處於完全清醒的狀態——這時間足夠他到處闖禍了。
阿達拉吟哦一聲,這聲音在昏暗的辦公室回響著。他用手托著腮,便又一次聞到妻子的體味。他真希望時光能倒轉一個小時,希望他從沒聽說過關於邁克·胡魯貝克這個人。
“你們怎麽發現他沒吃藥的?”
“有一個護理員,”格裏姆解釋說,一邊又像魚吐水似的努著嘴。“他在胡魯貝克的床鋪下發現了氯普馬嗪藥片。半小時以前。”
“誰發現的?”
“斯圖·洛爾。”
“還有誰知道?誰知道他沒吃藥?”
“他,我,你。護士長。洛爾告訴她的。”
“哦,那好。聽著,告訴洛爾,告訴他,再跟別人提起這件事,立刻就開除他。要絕對守口如瓶。等一等……”阿達拉想到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問道:“停屍間在醫院的C區,胡魯貝克怎麽他媽的跑到那裏去的?”
“我不知道。”
“給我查明白。”
“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嚇得心驚膽顫的助手急忙說。“我們了解的情況太少。我正在搜集資料,再作發表。”
“什麽都別作。”
“你說什麽?”
阿達拉厲聲說:“不經過我同意不許泄露給任何人知道。”
“唔,那麽董事會的人……”
“天啊,尤其不能讓董事會的人知道。”
“沒有沒有。”格裏姆趕忙說。
“天哪!”阿達拉喊道。“你該不會給警察局打電話吧?”
“沒有,當然沒有。”阿達拉走進醫院的時候,他正打算打電話到警察局。格裏姆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指一直抖個不停。擔心自己會因焦慮造成迷走神經故障而暈厥。或是嚇得尿在老板辦公室的地板上。
“咱們好好想一想吧,”阿達拉思索著。“他現在一定在遊蕩……他在哪兒失蹤的?”
“在斯汀森。”
阿達拉輕聲重復著這個地名,用手指緊緊按住卷宗,似乎一松手它就會在這個維多利亞式精神病院的辦公室飛出去,飛到黑呼呼的半空中。他的情緒舒緩了一點。“把屍體從停屍間拖到靈柩車上去的是哪個護理員?”
“洛爾是一個。我想還有弗蘭克·傑蘇普。”
“把他們叫來這兒來。”阿達拉忘記了不體面的褲子,起身走到滿是汙垢的窗前。窗子有半年沒洗刷過了。“你的責任是保密,”阿達拉嚴厲地說,“絕不許任何人把消息泄露出去,懂嗎?”
“是。”格裏姆立即回答。
“還有,給我查出來他是怎麽從E區逃出來的。”
“是。”
“如果任何人……向工作人員,或是向報界泄露,就開除他。不許報警,不許發布新聞。把他們叫到這兒來。我們遇到了大麻煩。你說是不是?現在就給我把那兩個護理員找來,馬上!”
“羅尼,覺得好些沒有?”
“我挺好,”矮胖的青年冷冰冰地說。“好不好又怎麽樣?你到底想幹點什麽?說實話。”
在羅尼把身體移開時,迪克·科勒醫生能感覺到廉價的床墊彈簧在這個病人身下蹦蹦地彈起。病人一下子躲到床頭,好像科勒要對他圖謀不軌似的。羅尼閃動著眼睛,滿腹狐疑地打量六個月來一直在為他治病的這位大夫——同時也是他的父親、兄長、朋友和老師。他仔細觀察著醫生開始變得稀薄的卷發、棱角分明的面孔和瘦窄的腰身。他好像在努力記憶科勒醫生的這些身體特征,將來好向警察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