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湯普森·博伊德帶著他的購物袋和手提箱走在皇後區的街道上,忽然停了下來。他假裝在看著一個自動售貨機中的報紙,低著頭,似乎在關心世界局勢,但其實卻斜著眼在看身後。

沒人跟蹤,沒有人注意“凡人喬”。

他認為根本不可能有人跟蹤他,但是湯普森·博伊德總是將風險降至最低。如果你的職業是死亡,那麽就永遠不能粗心大意,尤其在伊麗莎白街被那名白衣女子如此接近後,他更是特別小心。

它們輕輕一吻,就會要你的命……

現在,他加快步伐走回角落裏。注意到並沒有任何人忽然閃入建築物或快速轉身走開。

很好。湯普森繼續朝原來的方向往前走。

他看了一眼手表。到他們約定的時間了。他走向一個公用電話亭,打到曼哈頓下城裏的一個公用電話上,“喂?”

“是我。”湯普森和接電話的人花了點時間周旋了一下——安全工作,就像間諜一樣——雙方都確認電話另一端就是他們要交談的對象。他盡量掩蓋自己說話腔調中那慢吞吞的特點,就像他的客戶也會改變自己的聲音一樣。當然,這不足以騙過那些聲波分析專家;不過你還是得盡量做你能做的事。

地方新聞已經發布了這個消息,因此對方知道第一次嘗試失敗。他的客戶問:“情況有多糟?我們會有問題嗎?”

殺手輕輕擡起頭,向眼睛裏滴了幾滴眼藥水。眨了眨眼,直到痛楚的感覺消失,湯普森用一種和他的靈魂一樣麻木的聲音說:“哦,現在你必須了解我們正在進行的事情。它和生命中的每件事一樣,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事情不一定都如我們所料。那個女孩比我聰明。”

“一名高中女生?”棒槌學堂·出品

“那個女孩子有在街頭混過的聰明勁兒,就是這麽簡單。她是住在兇險的叢林裏,有很好的反應能力。”做出這種評論時,湯普森的心裏有一點刺痛,覺得對方可能會認為他在說她是個黑人,有種族歧視的意味,不過他只是在說她住在這座城市一個比較復雜的區域,必須非常機警。湯普森·博伊德也許是全世界最沒有偏見的人;這是他父母教育的結果。他認識各種不同種族和背景的人,完全根據他們的行為和態度做出評判,而不是他們的膚色。他曾經為白人、黑人、阿拉伯人、亞洲人、拉丁人服務,也殺過這些種族的人。在他的眼裏,這些人沒有區別。雇用他的人全都不會直接露面,行動果斷而小心。被他殺死的人,則是經歷了不同程度的尊嚴和恐懼,而這些與膚色或國籍毫無關系。

他繼續說:“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但發生的事情卻是合理的。現在我們知道,有很專業的人在保護她。我們需要重新安排,然後繼續我們的計劃。不能沖動。下一次我們會抓住她。我安排了一個很熟悉哈萊姆的人,我們已知道了她在哪裏上學,現在會打聽出她住在哪裏。相信我,一切都安排好了。”

“稍晚我會再察看留言。”那男人說完立刻掛了電話,他們通話沒有超過三分鐘,這是湯普森·博伊德的極限。

按書上說的做……

湯普森掛了電話——沒有必要將指紋擦掉;他仍戴著皮手套。他繼續在街上走。這個街區曾經是一個舒適的老社區,街道的東側是平房,西側是公寓。附近有幾個剛從學校放學的小孩。在這些房子裏,湯普森仿佛可以看到電視上播著肥皂劇和下午的脫口秀節目,女人們在熨衣服、做飯。無論這座城市其他地方的生活如何變化,這個街區一直停留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這讓他想到童年時代的拖車和小平房。那是一段美好、舒適的生活。

那是在他進監獄前的歲月,在他變得像失去了一條胳膊或被蛇咬過一樣麻木之前的日子。

在他眼前一個街區,湯普森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金發小姑娘,穿著學校的制服,走進一幢淺褐色的房子。看著她走上那幾級水泥台階,從她的書包裏拿出一把鑰匙,打開門,走進屋內,他的心跳加快了——只是回憶了一兩次。

他繼續向那幢房子走去,它和其他的小屋一樣潔凈,甚至還要更幹凈一些。屋前裝飾著一個騎師形象的柱子,騎師有著黑人的五官,但膚色卻漆成從政治上無可挑剔的棕褐色。還有一排陶瓷小鹿,正凝視著那一片小小的黃色草地。他慢慢地走過那幢房子,往窗戶裏看了看,然後又走上街道。一陣風吹來,將購物袋吹起,裏面的東西相互碰撞,發出單調的叮當聲。喂,小心一點,他告訴自己。然後抓穩了袋子。

走到街區的盡頭,他回過身查看背後。一個男人正在慢跑,一名婦女正要在路邊停車,一個男孩在滿是落葉的車道上玩籃球。沒有人注意他。湯普森·博伊德轉身向那幢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