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收費站的收費員負有把守紐約市大門的重任,但這份工作卻一點也不刺激。

偶爾,收費站也會遇上一些意外事件。例如一次有個罪犯用槍頂著收費員,搶走三百一十二元現金。離奇的是,他搶劫的是特裏巴洛大橋的入口處收費站,然後他逃到大橋另一端的出口,發現已有十幾名警察在他這條唯一的出路上等著他了。這些警察真不明白這劫匪究竟怎麽想的。

然而,在這個風雨交加的清晨八點,皇後區中城隧道收費站收費員卻興奮無比地期待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以打破他單調乏味的日子。在此擔任值班收費工作的是一位已經退休的紐約市交通警察,他已經好幾年沒遇過什麽重大案件了。剛才,所有曼哈頓的收費站人員都接到港務局的通知,說有一艘貨輪在長島外海沉沒,船上非法偷渡的中國人正潛逃到城裏,包括安排走私的蛇頭本人。他們開的是一輛漆有教堂名字的白色貨運車和一輛紅色本田轎車,其中有人可能攜帶武器。

從陸路經長島進入紐約市有幾種方式,其中包括幾條橋梁和隧道。它們之中有些是免費的,例如皇後大橋和布魯克林大橋。如果想從長島尾端進城,最快的路線是走皇後區中城隧道。警方和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已接獲命令,關閉了所有快捷通道和自助投幣通道,因此目標嫌犯必須經過人工收費站。

這位退休交警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將與一群偷渡者正面遭遇。

現在,意料之外的事恐怕真的要發生了。他把汗濕的手掌在褲管上抹了抹,那輛漆有文字的白色貨運車正在收費站前排隊,越來越近了。駕駛正是中國人,車子緩緩開向他的收費亭。

還有十輛車、九輛車………

他從槍套中抽出武器,那是一把槍管長四英寸的S&W點三五七口徑手槍,他把它放在收銀機旁,心中估算著下一步該如何反應。他必須攔截他們,但是如果他們有異常動作——比如逃逸——那該怎麽辦?他已想好了:他會阻止他們,要求所有人立刻下車。

可是,萬一車上的人把手伸向儀表板或置物箱呢?

他身處一個收費站玻璃亭裏,大部分活動完全向外暴露。如何能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攔阻滿滿一車想要逃逸的中國人?也許他們隨身攜有俄制輕型武器:AK-47自動步槍。

管他的,到時候開槍就是。

一位通過收費站的婦女向他抱怨不該關閉收費站的快速通道,但他無心理會,只把目光瞥向後方的車輛。那輛白色貨運車離他只有三輛車了,

他伸手摸向腰帶,取下一個裝有六發子彈的鐵環式快速裝彈器,這樣才能最快地裝填子彈。他把快速裝彈器擺在手槍旁,汗濕的右手又在褲管上抹了幾下。想了想,然後他拿起手槍打開保險,再放回收銀桌上。這是違反規定的做法,但是此時待在這玻璃大魚缸裏是他,而不是那些訂這些規則的大人物。

起初,張敬梓以為前方有道路管制,所以車隊才排得這麽長。現在他看見收費站的狀況,覺得那可能是某種海關入口。

護照、文件、簽證他們一樣也沒有。

他慌張地四處張望試圖尋找脫逃路線,卻發現插翅難飛。道路兩旁都被高墻圍起來了。

但威廉卻相當冷靜地說:“我們要付錢了。”

“付什麽錢?”張敬梓問坐在駕駛座上的兒子。現在威廉成了他們唯一的美國專家。

“這是收費站。”仿佛這是一目了然的事實,“我需要一點美金,要三塊五。”

張敬梓不敢在福州的黑市兌換美金,因此現在他的錢包中只有數千元被海水浸濕的人民幣。幸運的是,在前座中間的置物盒裏,他們找到了五美元紙幣。

貨運車緩緩向前移動。再兩輛車就輪到他們了,

張敬梓擡頭盯著收費站裏的收費員,覺得這個人顯得有些緊張。那男人表面一副沒事的樣子,卻不時偷看他們的車。

只剩一輛車了。

此時,收費站裏的男人仔細地打量他們。他的舌頭舔了一下嘴角,微微移動了下半身,改變身體的重心。

“不好,”威廉說,“他在懷疑我們了。”

“沒辦法了,”張敬梓對他說,“只向前走。”

“我想沖過去。”

“不行!”張敬梓叫道,“他可能有槍,他會向我們射擊。”

威廉把貨運車停在收費站旁。但這個處於叛逆期的孩子,是否會不理張敬梓的命令,突然加速沖撞收費站呢?

收費員退回收費站,在收款機旁抓起了一個東西。是不是按警鈴?張敬梓心想。

威廉低下頭,從前座的塑料置物盒取出那張紙鈔。收費員似乎退縮了一下,才放低身子伸手接收。接過之後他直盯著威廉遞給他的鈔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