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隆索·“桑迪”·桑多瓦爾是蒙特雷縣的檢察官,他五官英俊,身材敦實,一頭濃密的黑發,與嘴唇上方的胡須相得益彰。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走下兩段樓梯就能進入拘押室。他的桌子上堆滿了文件。“嗨,凱瑟琳,說說我們的小夥子怎麽樣……他有沒有捶胸頓足,大聲喊叫‘都是我的錯’?”

“根本沒那樣。”丹斯坐了下來,看著45分鐘前自己留在辦公桌上的咖啡杯。咖啡上還漂浮著植物奶油的泡沫。“在我看來,噢,這是最不成功的一次審訊。”

“你看上去有些驚魂未定,老板。”說話者是一位瘦而精幹的小個子,臉上有雀斑,長著一頭紅色的鬈發,身穿牛仔褲、T恤衫,外加一件毛呢運動外套。

小夥子名叫TJ,他的這身打扮不太符合加州調查局探員的風格——調查局算得上是“大熊州”最為保守的執法機構——而且他在生活中幾乎所有方面都顯得特立獨行。TJ·斯坎倫大約30歲,單身,住在卡梅爾山谷的丘陵地帶,房子破破爛爛的,仿佛是反映20世紀60年代加州生活的反文化博物館裏的立體布景。無論是偵察還是臥底,TJ大部分時間都喜歡單槍匹馬,不願意與加州調查局的其他探員搭档,這一點有違調查局的準則。不過,丹斯的老搭档去墨西哥引渡罪犯了,所以TJ瞅準機會來幫她,為的就是要一睹“曼森之子”的“風采”。

“我沒有感到驚慌。只是好奇而已。”她解釋了一番審訊經過:開始時一切順利,突然之間,佩爾對她發起了攻擊。看到TJ懷疑的眼神,她終於承認了,“好吧,我是有一點驚慌。以前也有人威脅過我。但他的威脅最可怕。”

“最可怕?”胡安·米利亞爾是蒙特雷縣警署調查部的年輕警探,個子很高,膚色黝黑。他上班的總部地點離法院並不遠。

“那是種冷靜的威脅。”丹斯說。

TJ插了一句,“或者是反常的威脅。當犯人不再高聲尖叫,轉而開始低聲耳語的時候,你就知道有麻煩了。”

“小家夥們經常沒人陪……” 棒槌學堂·出品

“發生了什麽事?”桑多瓦爾問,似乎較之丹斯的安危,他更關心自己案件的進展。

“當他否認與赫倫有來往的時候,他絲毫沒有表現出緊張。只是到了我讓他講述警方是如何合謀陷害他的時候,他才表現出憎恨並開始抵賴,還做出一些極端的舉動,有違他的基準反應模式。”

凱瑟琳·丹斯經常被人稱為“活人測謊儀”,但是這種說法並不準確;實際上,正如所有成功的表意學分析師和審訊官一樣,她應該是一部“壓力探測儀”。這是判斷謊言的關鍵所在;一旦發現有壓力存在,她就會探尋導致壓力的話題,然後窮追不舍,直至瓦解審訊對象的心理防線。

表意學專家能分辨出數種不同的、個人所能體驗的壓力。人們在沒有講出全部實情時所產生的壓力被稱為“欺騙性壓力”。但是人們也會感受到一般性壓力,其誘因可能只是不安或緊張,與撒謊毫無關系。舉例來說,如果某人上班遲到、被迫發表公眾演說,或害怕某種肉體上的傷害,那麽他就會感受到這種壓力。丹斯已經發現,許多不同的表意行為都能顯示出這兩種壓力類型。

她解釋了其中的原理,又補充說,“我感覺他在審訊中失控了,而且無法調整回來,於是他氣急敗壞、兇相畢露。”

“即便你所說的內容是在替他作辯護?”身材瘦高的胡安·米利亞爾心不在焉地撓著自己的左手。

他虎口處肌肉很厚實,而且那裏有道疤痕,那是某個團夥標志文身被清除後留下的痕跡。

“的確如此。”

緊接著,丹斯的腦海裏開始了奇怪的跳躍式思維。從A到B,再到X。她無法解釋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但她總是重視這種直覺。“羅伯特·赫倫是在哪裏被謀殺的?”她走到桑多瓦爾辦公室墻上掛的一張蒙特雷縣地圖前。

“就在這兒。”檢察官點了點黃色梯形圖中的一片區域。

“那口他們發現了榔頭和錢包的水井呢?”

“大概在這一帶,我找到了。”

水井距犯罪現場四分之一英裏,位於一片住宅區內。

丹斯緊盯著地圖。

她能感覺到TJ注視自己的目光。“有什麽不對勁,老板?”

“你有那口井的照片嗎?”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