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服務業(第2/4頁)

“壽司與咖啡”對面珠寶店的櫥窗裏有一對鉆石耳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看著耳環心想:在它們的映襯之下,荻雅娜的耳朵看來肯定顯得完美無比。不過,這對我的財務狀況卻會是個天大的災難。我打消這個念頭,穿過街道進入那個名義上在賣壽司,但事實上只會給人吃死魚的地方。不過,那裏的咖啡可以說是無可挑剔。餐廳裏的座位半滿,到處可見一個個留著淡白金色頭發,身形苗條的女郎,身上還穿著上健身房的衣著,因為她們不想在健身中心裏沖澡,跟其他人裸裎相見。就某方面來講,這是很奇怪的:既然都花那麽多錢雕塑了自己的身形(這是虛構戰勝真實的某種形式),為什麽還不願意給人看呢?她們可以說都是服務業的一員,而服務的對象是那些有錢的丈夫。如果說她們都是一些笨蛋的話,那又是另一回事。但事實上,這些女人都曾在大學主修過法律、信息科技與藝術史等科目,那些東西可以幫美貌加分,在接受挪威納稅人的數年資助後[注:挪威大學是不收學費的。],她們變成大材小用的居家玩物,坐在這裏分享如何取悅那些上了年紀的有錢老公,讓他們保持適度的忌妒心與警覺心,直到最後用孩子把丈夫給綁住。當然,有了孩子之後,整個局勢便改變了,強弱就此逆轉,男人形同被閹割,被牽絆住了。小孩啊……

我坐在吧台前其中一張高凳上說:“雙份濃縮的哥塔多咖啡。”

我看著那些女人在鏡中的身影,心裏覺得很滿意。我是個幸運的男人。跟這些看似時髦,但腦袋裏空無一物的寄生蟲相較,荻雅娜是如此與眾不同。她擁有我所欠缺的一切:喜歡照顧人的天性、同理心、忠誠、高䠷的身材。總而言之,她是個心地跟身形一樣美好的人。不過,她的美並非完美無缺,因為她的比例太過特別了。荻雅娜看起來就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仿佛娃娃似的日本卡通人物。她的小臉上長著一張又小又薄的嘴,她的鼻子也小,一雙大眼充滿了好奇心,當她累的時候眼睛容易鼓起。但是在我看來,她之所以有一種出眾而驚人的美,就是因為這些異常之處。所以說,她到底為什麽會選擇我?我是個司機之子,學的是經濟,資質只比平均高一點,當年的前景只比平均低一點,卻有遠遠不及平均值的身高。如果是在五十年前,沒有人會說身高一六八的人是個“矮子”,至少在歐洲的大部分地區是如此。而且,從人體測量學的角度去研究歷史的話,你會發現在一百年前,挪威人的平均身高就是一六八。然而,經過一番演變後,局勢早已變得對我不利。

因為一時的瘋狂而選擇我是一回事,但讓我不解的另一回事是:像荻雅娜這種絕對可以得到任何男人的女人怎能忍受每天起床時都要看見我?她到底為什麽會盲目到看不出我生性可鄙而奸詐,遇到逆境就會變懦弱,遇到魯莽而邪惡的人也會跟著變得魯莽而邪惡?這真是奧妙難解啊。是當時她不想了解我嗎?還是因為我夠奸詐,而且手法高明,讓我有辦法受到愛情眷顧,掌握了她的誤區?當然,到目前為止我都能拒絕她想生小孩的請求,這也是很奇怪的事。我到底為什麽能控制這個住在人類軀殼裏的天使?荻雅娜自己說,我們倆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受到我的矛盾性格所吸引:在傲慢無比之余同時也顯得妄自菲薄。當時我們在倫敦,兩人都出席了一個為北歐學生辦的晚會,而我對荻雅娜的第一印象就像坐在這裏的女人一樣:一個來自奧斯陸的北歐金發美女,在那個國際都會裏研讀藝術史,偶爾做一些模特兒的零工,反戰也反貧窮,喜歡宴會與其他一切有趣的事物。過了三個小時,喝掉六品脫的健力士啤酒以後,我才發現我錯了。首先,她對藝術的確有一股熱忱,幾乎可以說是個書呆子。其次,她清楚地對我說明西方資本主義戕害了許多不想與資本主義有瓜葛的人,而令她備感挫折的是,她自己也是這體制的一部分。荻雅娜還跟我解釋,就算工業化國家一直以來都持續對第三世界國家進行援助,但與它們所進行的剝削相較,畢竟還是毒害大於幫忙。第三點是,她懂我的幽默感──沒有這種幽默感,我這種男人絕對把不到身高一米七以上的女人。而第四點,無疑的就是這一點幫了我大忙:她的語言表達能力不強,但是擅長邏輯思考。說得委婉一點,她的英文說得不太靈光,當時她還微笑著對我說,她從沒想過要去學法文或西班牙文。然後我問她是否有一顆跟男人一樣的腦袋,並且喜歡數學。她只是聳聳肩,但是我堅稱她一定是那樣,接著告訴她,微軟公司在進行工作面試時,總是會拿某個邏輯問題來考應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