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偷畫(第3/3頁)

我把畫從墻上拿下來,朝下擺在桌上,用美工刀切割。這張石版畫被印在米黃色紙上,用的是現代畫框,所以不用去釘。簡而言之,這差事簡單無比。

一陣防盜鈴聲毫無預警地打破了沉寂。鈴聲響個不停,音頻在一千到八千赫茲之間擺蕩著,那聲音劃破天際傳出去,完全掩蓋住背景的一切聲響,幾百公尺以外都聽得到。我呆住了。從街上傳來的鈴聲只持續了幾秒就停了。一定是車主不小心觸動的。

我繼續幹活。打開卷宗夾,把版畫擺進去,拿出我事先在家裏打印出來的〈伊娃.穆鐸奇〉。才不到四分鐘我就把它裝回畫框裏,恢復原狀,擺回墻上。我低頭檢視它。荒謬的是,這幅畫假得實在太明顯,但等到盜畫案的受害者發現時,可能已經是幾個禮拜以後的事了。春天時我偷了克努特.羅斯(Knut Rose)畫的油畫〈馬與小騎士〉,拿來掉包的是一張從藝術書籍上掃描下來,放大打印的圖。四周後他們才報案。這張〈伊娃.穆鐸奇〉可能會因為紙的顏色太白而露餡,但也許要過一陣子才有人發現。不過,等到那個時候,就沒有辦法確認竊案發生的時間了,而且房子不知道已經被打掃了多少次,就連一丁點DNA證據也不會留下。因為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找DNA證據。去年,烏維跟我曾在不到四個月的時間裏連續犯下四起竊盜案,之後布雷德.史貝瑞警監(那個喜歡在媒體上出鋒頭的金發白癡)還接受《晚郵報》的采訪,宣稱有一群專偷藝術品的專業竊賊正四處犯案。他還說,盡管遭竊的都不是售價最高的作品,但是為了在這股歪風剛開始時就把它斷絕,警局肅竊組辦案時,將會采用一般只有謀殺案與大宗販毒案會使用的偵辦技巧。有鑒於此,奧斯陸的市民們大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說這句話時,史貝瑞那一頭帥氣的亂發在風中飄動著,在攝影師離開前,他一雙鐵灰色眼睛還盯著鏡頭看。當然,他沒有說實話:他們之所以急著要破案,是因為來自受竊地區居民們的壓力,他們可都是一些深具政治影響力的有錢人,最在意的就是保護自己的財產,保護跟他們一樣有錢的人。而且,那一年秋天稍早荻雅娜曾跟我說,常出現在報上那個幹勁十足的警察到藝廊去了一趟,盤問她有哪些客戶,還有誰的家裏有什麽畫作;我必須承認,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嚇了一跳。顯然偷畫賊非常清楚哪一幅畫就掛在誰的家裏。當荻雅娜問我為什麽要皺眉頭的時候,我擠出一抹微笑,回答她說,我不喜歡有人出現在她身邊兩公尺範圍內,那有可能是我的情敵。令我驚訝的是,她在大笑前居然還臉紅了一下。

我機伶地走回前門,小心拿掉浴帽與手套,出門前先把門把的兩邊都擦一擦。白天的街道仍是如此寧靜,因為陽光明媚,秋日的天氣顯得涼爽而幹燥。

去拿車的路上我看看手表。十二點十四分。我打破紀錄了。我的心跳很快,但也很規律。再過四十六分鐘,烏維就會從中控室啟動防盜鈴。我猜,大概在同一時間,耶雷米亞.蘭德也會出現在我們的面談室裏,站起來跟董事長握握手,最後一次說聲抱歉,然後離開辦公室,接下來他要做什麽我就管不著了。但他當然還是我的人馬。費迪南會照我指示的跟客戶解釋說,沒能成功網羅實在是很可惜,但如果他們想要爭取到像蘭德這麽優秀的人選,就應該考慮把薪水提高百分之二十。當然了,如果能提高三分之一的話,就更有機會了。

而這只是個開始而已。再過兩個小時又四十六分鐘,我將要去幹一票大的。我要獵葛雷夫的頭。我的薪水太少,那又怎樣?在斯德哥爾摩的老板,去你媽的,布雷德.史貝瑞,去你媽的。我可是這一行裏最厲害的。

我吹起了口哨,鞋子踩得落葉噼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