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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我感到頭痛欲裂。

我用雙肘把身體撐起來,看到荻雅娜的高䠷背影,她只穿著內褲,把手伸進手提包與前一天穿的衣服口袋裏找東西。

我問她:“找東西嗎?”

她說:“早安,親愛的。”但是我聽得出來她一點也不心安。我自己也是。

我拖著身子下床,走進浴室。我看著鏡子,知道自己的狀況已經糟到極點,接下來應該只會變好。必須變好,而且我知道一定會變好。我打開蓮蓬頭,站著任由冰冷的水沖刷,聽見荻雅娜在臥室裏低聲咒罵。

“接下來一定會……”我大聲喊叫,無視於此刻的狀況:“一切順利!”

“我走了。”荻雅娜大聲說,“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大聲回答,但不知道她在砰一聲關門出去之前是否有聽到。

十點的時候我已經坐在辦公室裏,試著集中注意力。我覺得我的頭就像一只透明的蝌蚪,不停震顫。我隱約記得剛剛費迪南來這裏,嘴巴動了幾分鐘,講的事情有些值得關切,有些則否。盡管他仍張著嘴,但嘴巴已經不再動了,只是瞪著我,在我看來,好像在等我說話似的。

我說:“把你的問題再說一遍。”

“我說,我很樂意跟葛雷夫與客戶進行第二次面談,但是你必須先跟我說一些有關探路者的事。我什麽東西都不知道,到時候看起來一定就像個大白癡!”說到這裏,他好像不得不把音調提高,變成歇斯底裏的假音。

我嘆了一口氣。“他們制造肉眼幾乎看不見的迷你發報器,可以附著在人的身上,把接收器連接在全世界最先進的衛星定位導航系統上來追蹤。他們擁有一些衛星的部分股權,那些衛星會優先進行追蹤,大概就這樣。這是一種突破性的科技,因此很有可能被買下來。看看他們的年度報告吧。還有什麽問題?”

“我看過了!所有的產品信息都是最高機密。還有,克拉布斯.葛雷夫是外國人這一點怎麽辦?我要怎麽勸這家顯然很注重本土精神的公司接受他?”

“你不用勸他們,我來就好。這就不勞你擔心了,費迪。”

“費迪?”

“嗯,我想出來的。費迪南這名字太長了。這樣可以嗎?”

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我說:“費迪?”

“當然,我不會在客戶面前這樣叫你。”我露出燦爛的微笑,感到頭越來越痛。“我們談完了嗎,費迪?”

我們談完了。

嚼下頭痛藥之後,到午餐時間之前我一直盯著時鐘。

午餐時我到“壽司與咖啡”對面那家珠寶店去了一趟。

我指著櫥窗裏的鉆石耳環,說:“那一對。”

我有錢可以付信用卡。不管要繳多久,我都繳得起。那鮮紅色盒子的表面鑲著羚羊皮,跟小狗的毛一樣柔軟。

午餐後我又嚼了一片頭痛藥,繼續看時鐘。

五點整的時候我把車停在印可尼多街上。找車位很簡單;不管是在這裏工作或者居住的人,顯然都在回家的路上。剛剛才下過雨,我的鞋底在柏油路面上發出嘎吱聲響。文件夾感覺起來好輕。復制畫的品質還可以,但是貴得可怕,居然要價一萬五千瑞典克朗,但是此刻這並非重點。

如果說奧斯陸的哪一個街區最時髦,當然是奧斯卡街。這裏林立著各種建築風格的公寓大樓,大部分都是新文藝復興時期的。十九世紀末,這裏是富商與高官們置產的地方,樓房的正面以新哥德式的圖案裝飾,前院裏植有花木。

一個男人牽著一只獅子狗朝我走過來。市中心這裏沒人養獵犬。他對我視而不見。這裏是市中心。

我往下走到二十五號,根據網絡上的說法,這個街區的建築是“受中世紀影響的漢諾威王朝風格”。有趣的是,我也在網絡上發現,西班牙大使館已經不在這個地區了,所以這附近應該沒有那些惱人的監視攝影機。大樓前沒有任何人,我只看到眼前一面面沒有燈光的窗戶,到處一片寂靜。烏維給我的鑰匙應該可以用來打開大樓前門與公寓的門。我沿著樓梯往上走,故意維持不重也不輕的腳步。看來就像一個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沒有任何事需要掩藏的人。我先把鑰匙拿好,如此一來就不用站在公寓門前翻找鑰匙;在這種老舊公寓大樓裏發出那種噪音,樓上與樓下是都聽得見的。

二樓。門上沒有名牌,但我知道就是這一間。大門有兩扇門板,玻璃帶有波浪狀紋路。我並不如自己所認為的那樣沉穩,因為我的心臟在胸膛怦怦跳著,而且我居然沒能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裏。烏維曾跟我說過,當你緊張時,首先變得不對勁的就是身體律動失去協調性。這是他從一本講一對一格鬥的書看來的,裏面提到當別人用槍指著你的時候,你會連裝子彈這種事都辦不到。不過,我還是在第二次就把鑰匙插進去了。鑰匙轉得動,完全沒出聲,一切平順而完美。我按下門把,試著將門朝我這邊拉了拉,然後又推一推。但是都開不了門。我又拉拉看。媽的!難道葛雷夫又多加了一道鎖嗎?難道我的夢想跟計劃會因為那一道該死的鎖而破滅嗎?我使盡力氣推門,幾乎開始感到驚慌失措。門與門框分離時發出一道嘈雜的喀噠聲響,回音沿著樓梯往下傳。我快步走進門裏,小心翼翼地把身後的門帶上,吐了一口氣。突然間,我似乎覺得前一晚的那個想法好愚蠢。難道我真的會想念這種我早已習慣的刺激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