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臟病(第3/4頁)

我掙紮著下床,把絨毛被一起扯了下來。柔媞嚇了一跳,但我沒有注意到她蜷曲的胴體,只是看著床單上那個仍在往外擴散的深色圈圈。我漸漸地搞懂這是怎麽一回事了。更重要的,或者應該說我發現自己運氣很好,某件事沒有發生在我身上。但是傷害已經造成了,一切為時已晚,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我說:“我該走了,我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

柔媞縮著身體,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聲說:“你在做什麽?”

我說:“我很抱歉,但是我必須回家請求荻雅娜原諒我。”

柔媞低聲說:“她不會原諒你的。”

我到浴室洗手漱口,去除她身上的味道,沒有聽見臥室裏有任何動靜,接著我就離開了,小心地把身後的門關上。

此刻,過了三個月之後,我又站在她家走廊,知道這次該裝可憐的人不是柔媞而是我。

我問說:“你可以原諒我嗎?”

柔媞用單調的聲音問:“她不肯原諒你嗎?”但也許這就是丹麥腔。

“我從未跟她說我們的事。”

“為什麽不說?”

我說:“我不知道。有心臟病的人很有可能是我。”

她用目光打量著我,看了很久。而在她那雙憂郁無比的棕色眼睛裏,我看到了一抹笑意。

“你來這裏幹什麽?”

“因為我忘不了你。”

她用一種我未曾聽過的堅定語氣再問一遍:“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

“為什麽,羅格?”

我嘆氣說:“我對她再也沒有虧欠。她有了一個情夫。”

接下來我們陷入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她稍稍動了一下下唇。“她讓你心碎了嗎?”

我點點頭。

“而現在你要我幫你撫平內心的創傷?”

這個女人向來沉默寡言,我不曾聽過她用這種輕描淡寫的方式說話。

“你撫平不了的,柔媞。”

“沒錯,我想我辦不到。你知道她的情夫是誰嗎?”

“我就這麽說吧,他只是個要透過我們公司爭取工作的家夥,但他是不會被錄用的。我們能聊聊別的事嗎?”

“聊聊就好?”

“你決定吧。”

“好,我來決定。聊聊就好,那是你的專長。”

“嗯。我帶了一瓶紅酒。”

她微微點頭,幾乎看不出來。然後她轉身往前走,我跟在後面。

我一邊跟她喝酒,一邊講個不停,最後在沙發上睡著。醒來時,我的頭枕在她的膝蓋上,她正撫摸著我的頭發。

當她發現我醒來後,問道:“你知道自己哪一點最先引起我的注意嗎?”

我說:“我的頭發。”

“我跟你說過嗎?”

我看著手表說:“沒有。”九點半,該回家了──那個已經破碎的家。我好害怕。

我問說:“我可以跟你復合嗎?”

我看得出她在猶豫。

我說:“我需要你。”

我知道這個理由實在很沒說服力。這是我跟當年那個QPR隊球迷學來的,她說過,她覺得那球隊需要她。但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理由。

她說:“我不知道。我得想一想。”

我進門時,荻雅娜正在客廳裏看一本大開本的書。範.莫裏森正在唱著,“……像你這種人讓這一切都值得了”,直到我站在她面前,大聲念出那本書的書名,她都還沒發現我回來了。

“《一個孩子的出生》?”

她嚇了一跳,但露出愉悅的神情,急忙把書擺回她身後的書架上。

“親愛的,你今天比較晚回家。你做了什麽好事嗎,或者只是在工作而已?”

我說:“兩者都有。”我走到客廳的窗邊。白色月光灑在車庫上,但是烏維要再過幾個小時才會來拿那幅畫。“我回了幾通電話,然後想想看要提報哪個候選人給探路者公司。”

她高興地拍拍手說:“好興奮啊!應該是我幫你挑的那個吧,他叫做……呃,他叫做什麽來著?”

“葛雷夫。”

“克拉布斯.葛雷夫!我越來越健忘。等到他發現是我幫忙的,希望他能夠跟我買一幅很貴的畫。這是應該的,對不對?”

她開朗地笑了一會兒,把剛剛縮在下面的細腿伸直,打了一個哈欠。她的話仿佛一只爪子,抓著我那好像灌水汽球的心臟,緊緊捏著,我必須趕快轉身看窗外,以免讓她看見我痛苦的表情。過去我曾以為她是個誠實無欺的女人,如今她不僅成功地戴上了面具,而且像個厲害的騙子。我吞了一口口水,等到確定能控制自己的聲音才開口。

我仔細打量著她在玻璃上的倒影,說:“葛雷夫不是適當的人選。我會挑別人。”

這騙子沒那麽厲害。她沒能針對這句話隨機應變,只見她張大了嘴巴。

“親愛的,你在開玩笑吧?他是個完美的人選!你自己也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