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白皇後(第2/3頁)

托布街的藥頭與流鶯們都看著我,但是沒有像我以前經過時那樣對我大聲招攬生意。我在雷昂旅館的入口處停下來,擡頭看著旅館正面灰泥開始剝落、留下白色凹痕的地方。一扇窗戶下面掛著海報,宣稱住宿一晚只要四百克朗。

我走進去到接待櫃台前。櫃台後面那個男人上方掛的招牌,把“接待”寫成了“接侍”。

以前那個羅格.布朗每到飯店去,總會有人用熱情的口吻說聲歡迎光臨,此時我卻只聽到了一句:“怎樣?”接待人員滿臉大汗,看起來像一直在認真工作似的。他喝太多咖啡了吧,或者只是生性緊張。從他到處飄的眼神看來,應該是後者。

我問說:“有單人房嗎?”

“嗯。住多久?”

“二十四小時。”

“中間都不離開嗎?”

我不曾去過像雷昂旅館這種旅店,但是曾開車經過幾次,因此約略知道那些性工作者都是以小時計價的。換言之,那種女人不夠漂亮,或者不夠聰明,無法用身體換來烏維.班恩設計的豪宅,或者在福隆納區開一家藝廊。

我點點頭。

那個男人說:“四百元。請先付款。”他講話時帶著一種瑞典腔,那種樂團主唱跟牧師為了某種理由都特別喜歡的腔調。

我把艾斯基.蒙森的信用卡丟在櫃台上。根據過去經驗,我知道旅館根本不在乎簽名是否相符,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先前在火車上我已經把假簽名練得有幾分相似。問題是照片。照片上是個下巴圓潤,留著長卷發與黑色絡腮胡的人。就算照片有過度曝光的問題也無法掩飾一個事實:那家夥根本就不像站在櫃台前這個臉龐消瘦,剛剛剃光頭的人。接待員仔細打量照片。

他連頭都沒擡,看著照片說:“你看起來不像照片裏的家夥。”

我等了一下。直到他擡頭與我四目相交。

我說:“我得了癌症。”

“什麽?”

“細胞毒素的影響。”

他眨了三次眼睛。

我說:“我接受了三個療程。”

他吞了一口口水,喉結動了一下。我可以看得出他非常懷疑。拜托!我必須趕快躺下,我的喉嚨痛死了。我依舊凝視著他,但他不想看我。

他說:“抱歉。”拿起信用卡還我。“我惹不起麻煩。他們正緊盯著我。你有現金嗎?”

我搖搖頭。買了火車票之後,我只有一張兩百元克朗紙鈔跟一個十元硬幣。

“抱歉。”他又說了一遍,伸出手來,像在懇求似的,讓卡片抵著我的胸口。

我拿走卡片,走出旅館。

到其他旅館嘗試根本就沒意義。如果雷昂旅館不讓我用這張信用卡,其他地方也不會。而且最糟糕的情況是,他們會報警。

我改用備案。

我是個新生的人,城裏的陌生人。我沒錢,沒朋友,沒有過去,也沒有身分。城裏的建築、街道與行人,看起來都跟以前我是羅格.布朗時不一樣了。一絲細細窄窄的雲朵從太陽前面飄過去,氣溫又往下降了幾度。

在奧斯陸中央車站,我必須問人哪一班巴士是前往同森哈根鎮的,當我登上巴士時,不知為何,司機居然對著我說英語。

從巴士站到烏維他家的路上,車子經過了兩座陡峭的山丘,但是最後我前往他家時,還是覺得好冷。我花了幾分鐘在那地區繞一圈,確定附近沒有警察,然後走上階梯,開門進去。

屋裏很溫暖。他家有隨時間自動調溫的暖氣機。

我按下“娜塔夏”,解除警報,走進那個兼作臥室的起居室。裏面的味道跟之前一樣。碗盤沒清,床單沒洗,擦槍油與火藥的味道充斥。烏維跟我離開時一樣,還躺在床上。感覺起來那已經是一周前的事了。

我找到遙控器,上床後躺在烏維身旁,打開電視機。我瀏覽著電視文字廣播,沒有任何關於失蹤巡邏車與殉職警員的報導。埃爾沃呂姆的警方一定存疑了好一陣子才開始搜索,但他們可能會等到不能再等了,才會宣布有警車失蹤,以免這整件事只是個尋常的誤會。然而,他們遲早都會找到車的。要過多久他們才會發現那個沒有指紋,身穿綠色運動服的屍體不是被拘留的嫌犯烏維.奇克魯?二十四小時?我看最多只要四十八小時。

當然,我沒那麽厲害可以猜得出來。對於警方辦案程序我可是一點概念也沒有。重生的羅格.布朗並沒有更了解辦案程序,但至少他明白現在的情況是什麽:他必須根據不明確的信息來做確實的決定,就算冒險也該采取行動,不能猶豫;為了提高警覺,必須忍受恐懼,但是不能被嚇得動彈不得。

因此我閉上雙眼,開始睡覺。

醒來後,電視文字廣播上的時鐘顯示時間是二十點零三分,下方出現了一排文字,提到至少有四個人死於埃爾沃呂姆郊區的一場車禍,其中有三個警察。據報警車是在早上失蹤,下午在特雷克河河畔一片樹林旁邊被發現。還有一個人目前失蹤了,也是個警察。警方認為他也許是被拋出了車外,掉進河裏,他們已經展開搜索。還有,警方發現一輛遭竊的席格多廚具卡車遭棄置在車禍現場二十公裏外的森林路段,因此呼籲民眾提供竊賊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