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桑迪·伍德羅。”格洛麗亞故作調皮,以嚴肅的口氣宣布。她雙手叉腰,身上穿的是新買的蓬松晨袍,站在丈夫面前。“早該掛出旗子了吧。”

她起個大早,在伍德羅刮好胡子前就梳好自己的頭發。她幫兩個兒子整理好書包,吩咐司機送他們去上學,然後給他做培根加蛋。他不可以吃培根加蛋,但是偶爾小女人家也可以寵寵自己的男人嘛。她在模仿心目中小學班長的口氣,用老大姐的聲音說話,只不過她先生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只是照常自顧自地翻閱著一堆內羅畢的報紙。

“親愛的,星期一要把旗子升上去,”伍德羅回答得心不在焉,一面嚼著培根,“小米德一直在捧禮賓司的場。特莎的半旗已經降得比王子的還久了。”

“我講的不是那種旗子啦,傻瓜。”格洛麗亞邊說邊移開他伸手可及的報紙,改放在她水彩畫下面的茶幾上,擺放整齊。“你坐得舒不舒服?那我要講了。我講的是辦一個高高興興的舞會,讓大家開開心,你也包括在內。是時候了,桑迪。真的。我們早該對彼此說,‘好了,去過了也做過了,難過至極。不過人生還是要繼續走下去。’特莎在世的話,一定也會有同感。關鍵問題,老公啊,內情是什麽?波特夫婦什麽時候回來?”波特夫婦這種稱呼,就像桑迪夫婦與愛蓮娜夫婦一樣,都是在表示親近的時候的稱呼。

伍德羅將一塊蛋放到烤面包裏。“波特·科爾裏奇先生和夫人將請長期返鄉假,為女兒蘿西安排就學。”他以唱歌的音調說,引述想像出來的發言人的話,“什麽內情、外情,事情就這麽簡單。”

然而,這件事情讓伍德羅費盡相當大的心思,盡管他外表上顯得毫不在乎。科爾裏奇究竟搞什麽鬼?為什麽無線電通訊突然沒了?好吧,他是休返鄉假。祝他好運。但是,使館主管休返鄉假時都有聯絡電話、電子郵件和住址。這些主管會閑不住,會隨便找借口打電話給第二號主管和私人秘書,想知道仆人、庭園、家犬怎麽樣,想知道我不在的時候老地方運作如何?如果對方暗示老地方比他們不在時運作更加順暢,他們還會因此發脾氣。然而自從科爾裏奇突然離開後,卻從來連一聲都沒吭。如果伍德羅打電話到倫敦,表明想套出一些無傷大雅的問題,順便追問他有什麽目標和夢想,卻會碰一鼻子灰。科爾裏奇正在“幫內閣辦公室處理事務”,非洲司的一個新人說。他正在“出席部長級專題調查委員會”,回話的人是常任副部長部門的一個主管。

而伯納德·佩萊格裏呢,伍德羅總算用科爾裏奇辦公桌上的數字電話找到他人了,他講的話卻和其他人一樣空泛。“是人事處又出狀況了。”他解釋得模棱兩可,“首相希望聽取簡報,所以國務大臣不得不弄出一份,所以他們全部也都要一份。大家都想要一點非洲。不是新鮮事了。”

“不過波特到底還回這裏嗎,伯納德?我是說,這件事讓人不上不下的,對我們所有人都是。”“我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老兄。”稍微停頓一下,“你旁邊沒人吧?”

“對。”

“那個臭小子小米德沒有把耳朵貼在鑰匙孔吧?”

伍德羅瞥了一眼通往前廳的門,關得好好的,壓低嗓門。“沒有。”

“記得你不久前寄給我的那疊厚厚的文件吧?——大概有二十頁——一個女的寫的?”伍德羅的胃部攪動一下。反竊聽裝置或許能防範外界竊聽,但是能否防範自己人呢?“怎麽樣?”

“我的看法是,最好的情況是啊,解決掉一切,當做是從沒寄到。郵局寄丟了。說得通嗎?”“你是在講你那邊的做法,伯納德。我不能幫你那邊說話。如果你沒收到,那是你家的事。可是我寄出去給你了。我就只知道這麽多。”

“假設你沒有寄出來,老兄。假設一切都沒發生。從來沒寫,從來沒寄?這種說法在你那邊能不能說得通?”嗓音聽來顯然很自在。

“不行。不可能。一點也說不通,伯納德。”

“為什麽說不通?”表現出興趣,卻一點也沒受到影響。

“我是用郵包寄給你的,已經登記過了。是寄給你本人,會列入記錄。女王的郵差簽收了。我告訴過——”他本來要說“蘇格蘭場”卻及時改變心意——“我告訴過來這邊問話的人。我不得不說。他們來找我問話之前已經調查過背景了。”他的恐懼讓自己很生氣,“我告訴過你,我已經跟他們講過了!我其實也警告過你了!伯納德,是不是有事情要發生了?老實說,你害我有點不安。根據你的說法,我還以為整件事處理得萬無一失。”

“哪來的說法,老兄。你鎮定一點。這些事偶爾會跳出來。有點牙膏從牙膏管裏漏出來,再塞回去就是了。有人說沒辦法,每天都會發生。老婆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