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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什麽名字?”

“朵莉絲。”

“有孩子嗎?”

“對不起,先生,你是指?”

“我是說布瑞斯維特太太。她有孩子嗎?繼承人,後代。”

“沒有,唉,他們的結合不受祝福。”

“還有,你不覺得店名應該叫‘布瑞斯維特與潘戴爾’嗎?老布瑞斯維特畢竟是資深合夥人,就算死了,也還是應該排名在前。”

潘戴爾已經搖著頭。“不,先生,不是這樣的。打從一開始,這就是阿瑟·布瑞斯維特的意思。‘哈瑞,我的孩子,年輕的擺前面。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P&B,這樣才不會和某家石油公司搞混了。’”

“你們替哪些王室家族打扮呢?‘禦用縫紉師’,你們招牌上寫的。能夠冒昧一問嗎?”潘戴爾允許自己的微笑稍稍冷淡。

“嗯,先生,這樣說吧,顧及那些無所事事的王室成員,恐怕我也只能透露這麽多。有幾位和某王室要員關系不遠的先生,過去就常讓我們蓬蓽生輝,到現在還是如此。哎,我們不能多透露細節。”

“為什麽不行?”

“部分基於縫紉工會行為準則,保證嚴守每位顧客的秘密,無論地位高低。部分恐怕也因為安全的緣故。”

“英國君主?”

“你逼我太甚啦,歐斯納德先生。”

“所以外頭那是威爾斯王子的徽章?我本來還以為是家酒館呢。”

“謝謝你,歐斯納德先生,你真是明察秋毫,在巴拿馬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不過也因為我口風很緊。請坐吧,先生。如果你有興趣嘗嘗,瑪塔的三明治是小黃瓜口味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她的盛名。我還有瓶很好的淡白酒,推薦你品嘗。智利貨,是一位顧客進口的,不時好意地送我一箱。我能說動你來點什麽嗎?”

此刻,對潘戴爾來說,讓歐斯納德心動是件很重要的事。

歐斯納德沒坐下,但接過一份三明治。事實上他自個兒從盤裏拿了三塊,一塊吃著,另外兩塊則是在他和潘戴爾肩並肩站在蘋果木桌邊時,能夠握在巨大的左手掌心以保持平衡。

“這些不是我們要的,先生。”潘戴爾草草指著一塊輕薄斜紋呢的樣布,推心置腹地說。他慣常如此。

“這些也不行——我說呢,不適合成熟的人——對嘴上無毛或乳臭未幹的小夥子還可以,但對像你我這樣的人就不行。我得這麽說。”他又翻了翻,“可給我們找到了。”

“上好羊駝呢。”

“一點也沒錯,先生。”潘戴爾說,而且非常詫異。

“產自秘魯南部的安第斯高地,因為質地輕柔及多種天然色澤而大受歡迎,還請容我冒昧引用《羊毛記錄》的說法。嗯,我運氣很好,你是匹黑馬,歐斯納德先生。”

但他只點到為止,因為你們這些一般顧客對布料根本一竅不通。

“這是我爸爸的最愛,我發誓。是以前的事了,不是羊駝呢就免談。”

“先生,以前的事?我的天哪。”

“過世了。和布瑞斯維特作伴去了。”

“嗯,我想說,歐斯納德先生,我沒有不敬的意思,令尊可真是一語中的啊。”潘戴爾驚呼,侃侃而談他最喜歡的話題。“就我的專業判斷,羊駝呢料是世界上最頂尖的輕質布料。以前是,如果你容我這麽說,未來也永遠是。就算有全世界的馬海毛和絨毛混紡,我也不在乎。羊駝呢紡成布之前就已經染色,所以可以有各種色澤,選擇豐富。羊駝呢精純,有彈性,會呼吸,就算最敏感的皮膚也沒問題。”他推心置腹地把手指擱在歐斯納德的上臂。“歐斯納德先生,我們薩維爾路的裁縫啊——說來真是羞愧得無以復加哪,要不是物料匱乏,恐怕他們還不罷手呢。你知道他們把布料拿來做什麽嗎?”

“考倒我了。”

“當襯裏啊,”潘戴爾一臉嫌惡地公布答案,“一般的襯裏。野蠻哪,真是。”

“老布瑞斯維特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

“的確是,先生,我可以坦率引用他的話。有次他對我說,‘哈瑞’——他花了九年才改口叫我哈瑞——‘他們對待羊駝呢的態度,比我對狗還不如。’這是他說的,到今天還在我耳邊盤旋呢。”

“我也是。”

“對不起,先生,您說什麽?”

如果說潘戴爾機警非常,那麽歐斯納德恰恰相反,他似乎沒察覺自己的話所造成的影響,仍然翻來覆去地檢視樣布。

“我想我並不明白您的意思,歐斯納德先生。”

“老布瑞斯維特替我爸做衣服。當然是很久以前啰,那時我還是個小孩子。”

潘戴爾顯得感動非凡,說不出話來。他渾身僵硬,肩膀聳起,像站在陣亡戰士紀念碑前的老兵;等到講得出話時,聲音氣若遊絲。“噢,我從來沒有碰到過,還請原諒,先生,這真值得大書特書。”他稍稍恢復元氣,“這是第一次,我不會羞於承認。父傳子。兩代都惠顧P&B。我們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在巴拿馬沒有。還沒有過,從我們離開薩維爾路以後就沒有。”“我猜想你一定覺得很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