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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是,老小子,我知道你是誰,你懂吧。”但潘戴爾什麽都沒看見,甚至連歐斯納德盤旋在他身上的暗沉凝視也沒看見。他在心裏豎起一道屏風,歐斯納德在另一邊。“更精確地說,我知道你不是誰。不必惶恐,也不必驚慌。我喜歡這一套說辭,從頭到尾,無論怎樣都喜歡。”

“我不是什麽人物。”潘戴爾聽見自己在屏風這頭耳語,然後是試衣間簾幕拉開的聲音。

他迷蒙而吃力的眼睛看見歐斯納德探出簾子,審慎地查看運動休閑區。他聽見歐斯納德再次開口,但如此貼近他的耳朵,喃喃低語變得嗡嗡作響。

“你是906017潘戴爾,被判有罪的前少年犯,因縱火被判刑六年,只服完一半刑期。在牢裏自學裁縫。償清社會債三天之後離開故國,出資贊助的是視之如父的班傑明叔叔,現在已經過世。妻子露伊莎是運河惡棍與狂熱聖經教師之女,一周五天,在偉大善良的艾爾尼·狄嘉多的巴拿馬運河管理局當低階官員。兩個孩子,馬克八歲,漢娜十歲。即將破產,因為那個稻米農場。潘戴爾與布瑞斯維特根本是胡說八道,薩維爾路沒這家公司。沒有破產清算這档子事,因為根本沒東西好清算。阿瑟·布瑞斯維特是最偉大的虛構人物之一。騙子總是討人喜歡。生活就是如此。別用那種滴溜轉的眼光看我。我是你額外的獎賞,來回應你的祈禱的,你聽見了嗎?”

潘戴爾什麽也沒聽見。他低頭並腿站著,全然麻木,連耳朵也沒例外。為了振作自己,他擡起歐斯納德的胳膊,直到與肩膀齊高。彎起胳膊,讓手掌恰好貼近胸口。他把布尺壓近歐斯納德背部的中心點,穿過胳膊肘,到腕骨。

“我問你,還有誰參與其事?”歐斯納德說。

“參與什麽?”

“這場騙局。聖阿瑟的鬥篷飄蓋在潘戴爾寶寶的肩頭。P&B,禦用裁縫師,千百年歷史,全是鬼扯。當然,除了你老婆之外。”

“她和這件事完全沒關系。”潘戴爾毫不掩飾地驚惶大叫。

“不知情?”

潘戴爾搖搖頭,再次噤聲。

“露伊莎不知情?你連她都騙?”

冷靜,哈瑞小子,就是要冷靜。

“那麽你在祖國小小的麻煩呢?”

“哪一個?”

“監獄啊。”

潘戴爾喃喃耳語,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又是不知情?”

“是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你坐過牢?她不知道阿瑟叔叔的事?她知道稻米農莊就快要滅頂了嗎?”

又量相同部位,後背中央到腕骨,但這次歐斯納德手臂直直下垂。潘戴爾僵硬地把布尺拉過他的肩膀。

“又是不知道?”

“是的。”

“我還以為那是你們的共同財產呢。”

“那是啊。”

“但她還是不知道。”

“錢的事由我負責,對吧?”

“我會說對。你投進多少錢?”

“將近十萬。”

“我聽說是接近二十萬,而且還不斷增加。”

“是的。”

“利息?”

“二。”

“每季百分之二?”

“每月。”

“復利?”

“是啊。”

“拿這個地方抵債。你到底怎麽搞到這個地步的?”

“我們碰上所謂的經濟蕭條,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經驗。”潘戴爾說,並且很不合時宜地回憶起他只有三個顧客的年代。他會把他們的預約時間排在一起,一個接一個,各有半小時,營造忙碌的氣氛。

“你怎麽做?玩股票?”

“是的,我的銀行專家這樣建議。”

“你的銀行專家擅長破產拍賣還是什麽的?”

“我希望是。”

“那是露伊莎的錢,對吧?”

“她爸爸的。一半是她爸爸的。她有個姐姐,不是嗎?”

“警方怎麽辦?”

“什麽警方?”

“巴拿馬啊。本地的警察。”

“關他們什麽事?”潘戴爾的聲音終於不再壓抑,自由奔放,“我付了稅。社會安全。我做了報表。我還沒破產。他們幹嗎管啊?”

“他們可能會挖出你的記錄,請你付一些封口費。你可不想因為付不出賄款而被他們爆料吧,對不對?”

潘戴爾搖搖頭,把手掌放在頭頂,不知道是在祈禱,還是為了確定頭還在脖子上。然後,他擺出入獄前班尼叔叔對他耳提面命的姿勢。

“你得收斂自己,哈瑞小子。”班尼堅持說,表情是潘戴爾以前或之後在其他人臉上從來沒見過的。

“壓制你自己。不引人注意。別當任何人,也別看任何人,那會讓他們不爽。也別裝可憐。你甚至連墻上的蒼蠅都不是,你就是墻的一部分。”

但是很快的,他就不耐煩當墻。他擡起頭,環顧試衣間,仿佛在睡了一覺之後悠然醒轉。他記起班尼更為難解的一句告白,發現自己終於明了了其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