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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期,每經歷一次轉型,散居印度與阿根廷的歐斯納德家族就要為租金而爭吵,爭論修繕費用,以及該不該給某個還活著的保姆退休金。但是慢慢的,就像這幢養育他們的房子一樣,他們年久失修,也放棄了為生存而奮鬥。歐斯納德的一個叔叔拿走他應得的份額,到肯尼亞去花個精光。歐斯納德的一個堂兄覺得自己應該到澳洲享受榮華富貴,買了座鴕鳥農場,錢財散盡。歐斯納德的一個律師侵占家族信托基金,把投資錯誤後剩余的資產席卷一空。沒隨著泰坦尼克號滅頂的歐斯納德族人,也被勞合保險社給拖垮。從來不服中庸之道的林德塞,披上僧侶的橘黃長袍,在圍墻高聳的庭院裏一棵僅存的高大櫻桃樹上上吊身亡。

只有歐斯納德的父母身陷窮困,還令人憤怒地活得好好的。他父親住在西班牙一幢已抵押的家族房產裏,勉強靠僅余的財產糊口,仰賴西班牙親戚伸出援手;母親在布萊頓,和一只吉娃娃與一瓶琴酒一起過著擺闊撐場面的敗德生活。

生活如果這麽具有世界性,換成其他人,很可能會動身尋找新天地,或至少徜徉在西班牙的暖陽之下。但是年輕的歐斯納德很小的時候就決定,他是為英國而活,說得更具體些,英國是為他而存在。被剝奪的童年與可憎的寄宿學校在他身上留下永遠褪不去的烙印,使得他在二十歲那年深深感覺到,他為英國所付出的代價,已遠遠超過任何一個講理的國家有權從他身上榨取的分量。從此以往,他不再付出,只要回收。

問題是如何回收。他沒有職業也沒有資格;離開了高爾夫球場與臥房,他就沒有任何能得到認可的技術可言。他了解最深的是英國的傷風敗俗,他需要某個走向衰微的英國機構,把另一個走向衰微的機構所奪走的還給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艦隊街56。他粗識文字,而且不受原則羈絆,所以確實有條件可以安定下來。表面上看起來,他加入這個媒體新貴階級簡直如魚得水。經過兩年前途似錦的新晉記者生涯後,他在《拉夫堡信息晚報》的事業突然宣告結束,因為他一篇題為“本城老人之性愛怪癖”的下流文章,竟然是根據執行編輯老婆的枕邊細語撰寫的。

一個規模頗大的動物慈善機構聘用他,他一度認為自己已找到真正的天職。在離劇院與餐廳皆不遠的輝煌基地裏,大不列顛動物的需求獲得熱情誠摯的討論。無論是首映晚宴,著禮服的正式宴會,或是視訪其他國家動物的海外旅行,對慈善機構的高薪官員來說都不算過度繁重的任務。原本一切都可能會開花結果,但是“實時救援驢子基金”(籌募人:A歐斯納德)與“退休賽狗鄉間度假計劃”(財務長:A歐斯納德)大獲贊賞之際,他的兩名上司卻被請到“重大詐欺署”交代案情。

在此之後,一整個無聊至極的星期,他挖空心思想進英國國教教會,因為那裏歷來提供油腔滑調、性感且活力十足的人快速找到人上床的機會。但等他研究發現,血本無歸的投資已經讓教會變成不受歡迎的基督教貧民之後,他的虔誠也消失無蹤。放手一搏的他,在人生的快車道上進行一連串沒經過好好策劃的冒險行動。每項都曇花一現,每項都以失敗收場。他比以往更需要一份職業。

“BBC如何?”他問秘書。這已經是他第五次或第十五次回大學的求職部門。

一頭灰發,看起來未老先衰的秘書怯縮了一下。

“已經沒空缺了。”

歐斯納德又提到國民托管組織57。

“你喜歡老建築嗎?”秘書問,好像很怕歐斯納德會破口大罵。

“很喜歡啊,很熱衷哪。”

“是啊。”

秘書用微微顫動的手指挑開档案一角,偷偷瞥了一眼。

“我想他們可能會要你。你名聲不好,有某種魅力,又有雙語能力,如果他們喜歡西班牙文的話。反正我相信你去試試看不會有損失。”

“國民托管組織?”

“不,不是,是間諜。這裏。把這個拿到陰暗角落,用隱形墨水填好。”

歐斯納德找到了他的聖杯。他終於到了他真正的英格蘭教會,他敗德墮落的小鎮,而且預算還極為寬裕。這裏有全國最隱秘的祈禱者,保存良好,猶如在博物館裏。這裏有懷疑論者、夢想家、狂熱分子和瘋狂的修士,還有讓一切變得真實的現金。

更不要提招募他是早就決定好的事。這是一個新式組織,不受過去的束縛,秉持偉大的保守黨無階級的傳統,以民主方式從各行各業裏精挑細選男女人選:白人、受私立教育的郊區階級。歐斯納德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仔細挑出來的:

“你哥哥林德塞的不幸——自我了結——你覺得對你造成什麽影響?”一個眼神空洞的間諜頭目露出非常苦惱的表情,隔著擦得鋥亮的桌子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