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泣血妖畫(第7/8頁)

二人這一賄一受,馮慎在旁看了個滿眼,他知肅王素來高傲狷介,可這次為了自己的安危,卻甘心與小德張折節下交。念及此節,馮慎感激的無以言表,緊緊握住肅王的手,幾度哽噎。

“你瞧瞧成什麽體統?莫讓張公公笑話……”肅王佯作笑面,伸手在臉上一抹,沖小德張道聲有勞,便頭也不回地鉆入了轎中。

待轎子行遠,馮慎尚在怔怔,小德張推了一把,趾高氣揚道:“別傻愣著了馮大章京,趕緊跟咱家走哇!”

馮慎點點頭,隨小德張過門入苑。此去儀鸞殿,還有很長一段路程,二人沿著綿延小徑,慢慢向前斜穿紆行。徑旁兩側,皆為花圃茵地,雖然天寒地凍、凡枝凋敝,其間亦不乏挺立著幾株傲霜的異草奇花。越往裏走,景致越發盎然,五步一台,十步一閣,琉瓦漆柱間,蒼松勁柏似黛,倒映在如鏡的太液池中,別有一番肅穆莊嚴。

對於這宮中禁地,馮慎是生平頭一回來,可他心念重重,任它再奇的風物,也視若無睹。

沿途,偶爾遇上幾名太監宮娥,見是小德張帶人過來,都不敢靠前,僅遙施一禮,便趕緊遠遠地避開。

見旁人崇畏如斯,小德張不免得意,幹咳一聲,朝馮慎炫耀道:“瞧見沒?這便是宮中調教出來的規矩。在這宮裏頭講究著呢,一舉一動,都得有板有眼。就拿走道來說吧,一步要邁出多長,全要合尺按寸,邁多邁少都不成……喂,馮章京,咱家在跟你說話呐!你聽沒聽見呢?”

馮慎淡淡回道:“張公公只管見教就是,馮某正洗耳恭聽著。”

小德張白眼一翻,道:“聽了就裝在心裏,可別當了耳旁風!若不是瞧在肅王面上,咱家能浪費這些口舌?哎?咱家剛說到哪兒來著?哦,走道……走道講究個端端正正,不許搖晃膀子,也不許轉頭亂看,擺步要緩,落腳要輕……哎,你瞧見沒?就是咱家這兩步的樣子,學著點兒吧……”

這幾句絮絮叨叨,直聽得馮慎心中大為不耐,小德張說得興起,愈發的自賣自誇。

“還有待會兒入了殿,面上得掛著喜氣兒,板著臉不行,哭喪著臉更不行。就算給老佛爺請安,也要在下首旁邊,不準大模大樣的居中、擋了老佛爺視線。不應該問的別問,不應該講的別講,說話也得細聲慢氣的,漫說是扯著個大嗓門兒,就算喘氣喘重了也不成……嘿,像咱家這種常在老佛爺身邊當上差的,都琢磨出一套辦法來,私底下要有事,不喊不嚷,也不用去嘀嘀咕咕,拿右手兩根指頭,在左手掌心輕拍幾下,對方就明白什麽意思。當然也不能亂拍,拍幾下那都是有數的,離得遠了,在胸口拍;在眼目前兒,就放在背心衣襟底下拍……眼要明、心要亮,別人一眨巴眼,你就得立馬領會。唉,這些本事,誰生下來就會?想當年咱家剛入宮那會兒,為練這些規矩,也不知挨了多少打喲,嘖嘖,就算咱家有心教你,你這一時半會的也學不全呐!”

小德張一副奴相,令馮慎嫌膩頓生,他強抑著滿腔厭惡,凜然說道:“張公公,馮某所長乃查案追兇,從龍伴駕的上差,是決計無法勝任的,故而那些個‘本事’,就先不一一學了。日後若有機會,再向張公公慢慢討教!”

“得,”小德張哼道:“你馮大章京不願意聽,咱家還懶得講呢!到時要真弄出個言差語錯的,哼哼,休怪咱家沒提醒你!”

“不敢,”馮慎略一躬身,“勞張公公頭前帶路。”

“哼!”小德張一甩手,踏步朝前。

一路上,小德張拉著張臉沒再吭聲,馮慎也樂得耳根清靜。二人緘口鉗舌,悶悶然地來在儀鸞殿。

因事關珍妃,慈禧也不好張揚,宣召馮慎的場所,便定在了東暖閣中。

到了閣前廊下,小德張向馮慎做了個止步的手勢,隨後伸出二指,抵掌輕叩了三下。恰如小德張所言,聽見響聲後,榮侍女果然走了出來,她朝小德張點點頭,將馮慎引入。

小德張未得準允,不敢進閣,便留在廊下待命。榮侍女放下堂簾,側身緊走幾步,向隔間中的慈禧跪奏道:“老佛爺,馮章京奉旨到了。”

“讓他進來吧。”

“嗻。”榮侍女說完,便與裏屋的娟侍女雙雙退至墻角,眼向腳尖,垂手肅立,不再發一言。

見正北的條山炕上坐著個老嫗,馮慎心知那便是慈禧,於是將馬蹄箭袖翻下,脫帽叩拜道:“微臣馮慎,恭請太後聖安。”

慈禧眼皮一擡,“平身吧。”

“是。”馮慎依言站起,端立在原地,不卑不亢。

瞧著馮慎長身玉立、氣宇軒昂,慈禧將頭一點。“嗯,瞅著倒像個人物……這次宣你入宮,知道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