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發寒冷,京城裏已經飄起了雪花。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小雪粒懸浮在空中,散聚紛揚。

陳六一站在窗口許久,看著窗外的雪景,心中郁結難舒。他轉出門走向衛所西南角的小院。還沒進院門,就聞到淡淡的花香,陳六一輕輕推開院門,一抹緋紅映入眼簾,幾株梅花開得正盛,花瓣從覆蓋的雪中鉆出,紅得剔透嬌艷,香氣清逸怡人。

在冬日的衛所裏看到這番景象,陳六一仿若置身於仙境,又驚又喜,就聽見嬌媚溫柔的聲音:“藍瑜,快把樹枝上那只呆鳥給我捕來!”緊接著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陳六一趕緊回過神循聲望去,屋外的廊檐下蕓娘已經站在那裏,撐著一把紅傘,身穿銀白錦緞鬥篷,白色的風毛迎風擺動,烏發披在肩上,膚若凝脂,長眉入鬢,纖長的眼睛帶著萬種風情,櫻桃般的嘴唇靈動嫵媚。蕓娘融在這雪景裏更勝嬌艷的紅梅,陳六一笑著說:“哪裏有呆鳥?我來幫你捕。”說著往台階上走。

“統領大人,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裏?”蕓娘嘴角一牽,笑得優雅美艷。

“你要出去嗎?”陳六一上下打量著蕓娘。

“本來是要出去,現下你來了,就不去了,快請進屋裏吧。”說著,蕓娘收起傘,挑起竹簾進了屋子,簾子角上的鈴鐺“叮叮當當”地響著。

進了屋,蕓娘脫去鬥篷,請陳六一坐下,自己從櫃子裏取了一只小白瓷罐子,往桌上的炭盆裏添了些炭,將小銅壺放了上去,又從白瓷罐子裏取出茶葉,放進蓋碗裏,蕓娘這才開口說話:“統領,你有心事啊?”

陳六一正在欣賞蕓娘烹茶的樣子,聽她這麽問,便苦笑道:“近日時常覺得胸悶。”

“擔心孩子們吧?”

“嗯……或許是吧。”

“或許?”

“我忽然覺得,他們不似從前那般聽話了。”陳六一在蕓娘面前一向實話實說,畢竟沒人能逃過蕓娘的眼睛。

這時,小銅壺的壺嘴裏冒出了一絲熱氣,蕓娘給陳六一面前的蓋碗裏倒上水,說:“吃杯茶吧。這茶名叫‘銀雪’,今日喝是應景的。”

陳六一聞了聞,笑著說:“還是你這兒的茶好啊。”

“孩子嘛,終歸是孩子,不能一味壓制。”蕓娘繼續說,“管理他們要多花些心思,這你肯定比我在行,我也不必多說了。只是……”

見蕓娘欲言又止,陳六一放下茶杯,問:“只是什麽?”

蕓娘一笑,撩了一下頭發,說:“只是,你自己的心結,也需要開解。”

這話正中陳六一的症結,他覺得心口好像被針刺到了一般,或許這是他最不願面對的問題,被蕓娘毫無避忌地講出來。

蕓娘看見陳六一眉心擠出一條皺紋,臉上的肌肉微微抖了兩下,接著說:“我們常常給孩子們講,放下心魔方能戰無不勝。如今,你是不是顧慮得太多呢?顧慮太多,必然不能放開手腳。”

“可放開手腳,恐怕會有更多傷害……”陳六一垂著眼,低聲說道。

“問問自己的心,你的心讓你怎麽做?”蕓娘直視陳六一。

陳六一心頭一緊,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思索一陣,徐徐放下茶杯,擡起頭來看著蕓娘的眼睛,說:“好。”

蕓娘點了點頭,說:“成大事者,有所為,有所不為。雖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如若連自己的路都不能把握,那還能做什麽呢?”

陳六一深深點頭,抿著嘴對著蕓娘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多言。

蕓娘莞爾一笑,說:“那麽,不用進裏面了吧?”

她是指那間專為錘煉心志所設立的密室。

陳六一被這話逗得“撲哧”一笑,心中的郁結仿佛疏通了許多。他把手搭在蕓娘雪白的玉手上,用力按了一下,說:“幸虧有你在。”

蕓娘看著陳六一,彎彎細眉挑了兩下,眼中滿是溫柔嫵媚的水光。